造神少女_湖砚【完结+番外】(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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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行道上摆出早餐摊来了,自行车“叮铃铃”地穿梭,戴着红领巾背着书包的孩子三两结伴, 从崭新的石牌楼下经过。

  海泠退了房,向前台小姐打听了培训中心的具体方位,就拖着箱子走了。沿路两边的店铺都挂着复古的牌匾,做的也大多是老行当老手艺。铺子里的伙计都穿着长衫短打,比起做生意,倒更像是拍戏的。

  海泠觉得这镇子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仿佛吹得鼓鼓的大气球里面,隔着一层绷紧了的橡胶,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她又想了想自己的家乡——也是有些年头的小镇子,新旧街区交杂,老房子和新房子就像隔着田埂相望的麦地;虽然乱糟糟的,但新旧交融,就像一只正在脱壳的蝉,再挣扎一下,就能叫响整个夏天。

  我说你只是纯粹不适应陌生的环境吧。海泠说不对,她后来仔细想了想,也许是因为那个镇子给她一种十分刻意的感觉。

  刻意拒绝新事物,刻意营造出的复古感。

  我说人家是古镇,就是针对性地保护开发旅游资源吧,造景也很正常。

  海泠说,她当时也这么说服自己的,但那种刻意的感觉还是在心头萦绕不去;就像得知一位美人的脸上动过刀,就没法不去注意她的鼻梁、下巴、双眼皮。

  她当时就想,小高他们来调研的……就是这样的景点?

  一个戴着毡帽的货郎从她身边经过,担子上一边是针头线脑,一边是胭脂水粉,小箩筐里还装着糍粑糖。货郎手里的拨浪鼓“咚隆咚隆”地响,他扯开嗓子吆喝了一段——自古传下来的货声,竟然清亮悠扬得像山歌。

  海泠想,刻意就刻意吧……要不是这份“刻意”,说不定世间再也听不到这样的货声了。

  海泠对我说,现在想想,那样的古镇就像是旧日神的动物园。

  那些原本要消失在历史中的神灵,都被圈养在镇子上;这些人工造景就是他们最后的保护区。

  中午的时候,海泠到了培训中心。也许是因为在市郊的关系,培训中心倒是普通的办公楼,没有被强行复古。前台接待的小姐姐用电脑登记了海泠的信息。海泠听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有一种“回到现代”的感觉。

  接待小姐把培训资料和日程交给她。海泠接过来一看:培训为期两周,除了中间一个周末,剩下的十几天几乎全天都有课。

  这可怎么办?她又不是真的来培训的,日程排得这么满,她还上哪儿去找人啊?

  一看她皱眉头了,接待小姐马上会意。她笑笑说,其实只要第一天来签个到,最后一天来考个试,然后拿个结业证就行了。

  海泠说,哦。

  我说你被当成那种公款旅游的小领导了啊。海泠说是啊,所以我就顺便问她,附近有没有什么有特色的小村子——古迹古建保存得比较好的那种。

  小姐姐很奇怪地眨了眨眼,她说我们这儿到处都很有特色的啊,这个区,那个区,还有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是拆了老房子新盖的,完全照着明清的制式盖的——还有剧组来取过景呢。

  海泠说,哦。

  安顿下来之后,她出门买了一份地图,一份公交时刻表。报刊亭的阿姨问她,是来旅游的吗?海泠想了想说,不是,我是大学生,来这儿调研课题的。

  阿姨顿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她说我懂我懂,你一定是去踏香村那一片的——你们大学生怎么老喜欢往那种又穷又破的地方凑啊?

  海泠“嘿嘿”地笑笑,回头就把地图上的“踏香村”用笔圈了起来。

  她也翻了公交时刻表——一天三班公车,和她家乡差不多。

  第二天上午,海泠去教室报了到签了名,领了学习资料,转身就上了去踏香村的车。一路上她都在设想找小高的办法,模拟找到小高的情形,构思见到小高后说的话。她想小高会随身带着书吗?要是他没带书,而且调研还没结束怎么办?她强行把他带回去?她等他结束了一起回去?他不肯跟她走怎么办?

  她想,要是小高问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要书,她该用什么理由来解释?

  我说都是一家人,还解释什么解释。海泠说你闭嘴。

  哦。

  公交车颠簸了二十几分钟后,踏香村到了。海泠下了车,感觉自己仿佛回到故乡小镇——小时候的故乡小镇。

  新铺的水泥路和晒在路边的稻谷,新建的二层小洋楼和门口晒太阳的大黄狗,还有个黝黑精瘦的男伢儿穿了件洗褪色的背心,抱着瓶酱油往家走……这些景物凌乱地组合在一起,新旧参半,就像正在一只脱壳——不,正要开始脱壳的蝉。

  脱掉不合身的旧衣服,就能飞上树梢,加入夏天。

  海泠想,这里倒确实像小高会来的地方。

  进村之后,几乎就看不到小洋楼和水泥路了。村里的路是石板和石子铺的,几乎没有什么大道,尽是歪七扭八的小巷。路边的房子不是砖的就是木的,黑瓦的房檐下还挂着几个的燕子窝。

  海泠并不懂什么古建筑的制式,但她懂得欣赏照壁上精细的雕花,也认得出门前斑驳的拴马桩。

  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找到小高了。

  然而当时差不多是中午,是村子里最安静的时候。庄稼人大多在田头吃午饭,饭后短暂地打个盹,就开始下午的劳作。海泠一个人在村里走了一段,只看到窗门紧闭的房子,和晒在院子里的被子谷子。

  她想去找村委会,然而在小巷里绕来拐去地走了走,就不知道身在何方了。

  根本没遇到能问路的人,连大黄狗都没看见一只。

  海泠想这可怎么办,这样的情况可不在她原先的计划中——人没找到,自己先丢了。

  她突然闻到一股随风而来的香味,是土酿酒的酱香。在她儿时的记忆里,这是小卖部的酒缸特有的味道。

  海泠马上朝酒香传来的方向跑去。小巷曲曲折折,沿途的围墙上用大红油漆写了不少“拆”字。

  海泠看到小卖部了,就在前方二十多米外,门面又小又窄,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塑料玩具。

  她刚要朝着继续跑,突然看到小卖部的斜对面有一座祠堂。

  祠堂干净但是破旧,门口的香炉还在冒烟;大厅阴暗,不知道里面供奉了什么。

  站在门前的那个背影倒是清楚,分明——还很熟悉。

  ☆、娘娘

  我说妈耶, 这么容易就让你找到了, 这是主角待遇啊。海泠说,情况比较复杂,可以算找到, 也可以算没找到。

  因为站在那儿的不是小高。

  是一个穿着连帽夹克衫, 背着登山包的外国人。

  他背对海泠站在祠堂门口,高仰着头望向房檐,仿佛在寻找檐下的燕子窝。海泠上去叫了他一声——用“喂”叫的;他转过头,眯了眯眼, 又摆出那副“你是谁”的表情了。

  海泠说你在这儿干嘛?J说,你在这儿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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