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神少女_湖砚【完结+番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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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骏马,灭灯火,漏夜袭敌营”;

  “七星剑,斩番兵,东/突又西进”;

  “举火石,烧了他,粮草与辎重”;

  “众儿郎,齐听令——”

  海泠的歌声停下了。

  她看到烛火一丝不乱地燃烧,照得那一方墙壁荧荧如玉。

  墙上映出一个皮影小人,手握宝剑,背负令旗,剑眉星目,威风凛凛;胯下还骑着一匹刻了莲瓣团花纹的骏马。

  然后,英姿飒爽的将领挥起手里的七星剑。

  ——莫要惊慌,本将在此。

  飞将军用戏腔朗声诵道。

  几乎同一时间,话筒里传来“嘟——”的脉冲音。

  电话接通了。

  ——海泠说,就是从那一天起,她的生活中开始出现各种各样,来自四面八方,已知的未知的,神灵。

  她又强调了一下,神灵,字面意思。

  ☆、从天而降

  我说,暂且不管神灵不神灵的……墙上的皮影是怎么回事?你自己摆着玩的?电话通了?给谁的电话?

  海泠说,她当时也忘了拨的是哪个号码,直到对面来了一声甜甜的“你好~”,她才发现自己打的是传呼机的信息台。

  于是她磕磕巴巴地留言说,家里的藏书阁漏水了,她没钥匙开门,速回。

  回来也好,回电也好,总之“速回”。

  海泠问接线员,发送消息之后,对方多久才能收到。接线员说,即时。

  也就是说,她提问的当下,她爸爸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海泠挂了电话,转过头,看到蜡烛柔和地燃烧;墙上映着她的影子,平静妥帖得像一张窗花。

  飞将军不见了。

  我说不见了,怎么就不见了?海泠说,我咋知道。

  也许“飞将军”只是自己一瞬间的幻觉,本来也不曾存在过——海泠当时是这么想的。她又试着哼戏词,用手指打拍子,把蜡烛移来换去——亮的只有烛火,动的只有影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电话信号也没有了。不管再拨打什么号码,听筒里再没传来半点声音。

  也许那通电话也和“飞将军”一样,是自己对自己开了个玩笑。

  海泠守着电话机,听着外面的风声渐止,雨声渐弱。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又看见了“飞将军”。他高大得像个神灵,手中长剑凌空劈斩,四周的黑暗像碎布一样纷纷落下。

  然后天就亮了。

  天亮后,台风走了,那个人来了。

  那个人来的时候,海泠正灰头土脸地收拾房子。图书馆大体上没事,但二楼掉了两扇窗,砸了三个大书架,三楼的屋顶也飞走一块——还好不是藏书阁顶上那一块。

  (海泠说,不过现在想想,应该是“可惜不是藏书阁顶上那一块”)

  照房子当时的损坏程度,是可以跟镇政府打报告,申请维修的。但那时候台风刚走,镇子半数以上的公共设施都坏了,所有的人力物力都在集中抢修更重要的建筑设施。图书馆平时几乎没什么客人,镇上读书的风气比高原的氧气更稀薄,所以海泠也很理解老镇长接自己电话时的为难,她也觉得先修好民宅和学校比较重要。

  所以她就自己动手,收拾残骸,拖地擦窗,抹干书架,开窗通风……她找了个小簸箕,把那些烂木头碎瓦片一趟一趟地运到屋外,连午饭都没顾上吃;衬衣湿了又干,一身汗味,难受得要命。

  海泠说,老话讲得好,越是狼狈的时候,越容易发生重要的事。

  我说老话没这么讲的;海泠说我是老人,我讲的话就是老话。

  好吧。

  所以按照老话讲的,在海泠狼狈,难堪,脏兮兮,臭烘烘的时候,那个人来了,从天而降。

  字面意思上的从天而降。

  当时快是傍晚,海泠运完了最后一簸箕废料,正站在水还没干的一楼大厅里,看着被泡得发黑的书架腿,担心它们会不会长蘑菇。

  然后她听到头顶上传来“咚”一声巨响,震得天花板上泡胀了的墙皮都纷纷扬扬落下。

  能把天花板的墙皮震下来,这是多大的动静?

  海泠在原地呆站了一秒,立刻把簸箕一扔,撒腿冲上三楼去。

  ——她看到窗下站着一个男人,陌生男人。

  那个人逆光站着,个子高得挡住了窗口西斜的太阳。

  他穿了件连帽夹克衫,帽兜宽大,把他的脑袋整个罩住了;但帽檐的阴影并没有成功藏匿起他的脸,反而让他的五官线条更加鲜明——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唇下有一片淡淡的胡茬。

  额上落着的刘海是金褐色的——这位访客想必不是本地人。

  对方也发现海泠了。他摘掉头上的帽兜,露出一双蓝绿色的眼睛。

  “你是谁?”吐字清晰,发音标准的汉语——他问她的。

  海泠抬起头,看到他头上的屋顶缺了一块——就是被昨晚的台风掀飞的那块;他脚下散着一地墙灰——和他肩上,帽兜上,翻毛工装鞋上蹭着的一样的灰。

  被从天而降的陌生人站在自家房子里理直气壮地问是谁——在海泠当时尚只有18年的人生阅历中,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她本来还有些害怕,被这么一问,脾气立刻就上来了。海泠脖子一梗,抬头挺胸说,这是我家(的图书馆),你才是谁。

  陌生人的视线只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或许还不到半秒,然后飞快地转向走廊尽头,那里有两扇紧闭的乌木大门。

  海泠说,当时她有种感觉,那个人望着那两扇门的时候,似乎有许多影子从他眼中奔跑而过,就像鸟群的投影掠过湖面。

  陌生人没有解释,也没有回答,他直接迈开步子朝藏书阁走去;海泠愣了一愣,立刻上前把他拦下。

  虽然她站在他面前,个头还不到他的肩膀。

  陌生人停住了,低头朝她一望,像熊望着兔子。

  他开口说了第二句话——“这里不是图书馆?我要看书”。

  海泠的脾气更大了。她捋开额头汗湿的刘海,把双手往腰上一插:“今天停业整顿,改天再来。”

  陌生人问,改天是哪天。海泠朝屋顶的破洞一瞪眼:“哪天修好房子,哪天再开门。”

  陌生人皱了皱眉,然后嘴角一斜。他笑得很好看,但并不令人愉快。

  他说,那我帮你修房子,你先出去一会儿,半小时后再回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放心,门上的锁我打不开”。

  海泠顺着他的视线,看见那把黑沉的铁锁挂在乌木门的正中间,稳如秤砣。

  我说你就真的出门了?海泠说是啊,我出门去找人啊。

  她当然不会真的把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留在房子里。一从三楼下来,她马上跑到大厅给姑姑打电话。然而姑姑不在家,海泠也不想花时间跟八岁的表弟解释,就让他照顾好奶奶,然后挂了电话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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