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_若兰之华【完结+番外】(225)

阅读记录

  “这诏狱之中,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你这把老骨头,又能坚持到何时?”他唇边忽溢出一丝冰冷的笑,一名狱卒会意,立刻将一根烧得通红的铁针,慢慢刺进江淹右手中指之中。

  江淹身体一挺,死死咽回快要冲出喉间的惨呼,眼珠子又瞪大一圈。他凌厉得逼视着这宛如地狱修罗般的白衣少年,忽然咳出一口血,放声长笑:“我亲手埋下这颗棋子,就是要让巫启夜夜不得安宁。我只要一想到,终有一日,巫启会死在我这颗棋子的刀下,便觉心情舒畅,百痛俱消。我现在恨不能纵酒高歌,买一屋子的纸钱,来庆祝巫启早日升天,又岂会告诉你他是谁?”

  他咯咯咯咯得笑个不停,好像多年夙愿已经实现,任狱卒们如何大声呵斥都不管用。

  子彦眸光倏然一冷,他微抬起弧度优美的下巴,有些怜悯的扫了江淹一眼,轻轻抬手,吩咐道:“上刑。”

  黑洞洞的过道里,再次荡起惨烈的叫声。

  诏狱深处,一座黑乎乎的铁牢里,身穿囚服、木然端坐墙角的南隽,身体陡然颤了颤。豆大的微弱灯光,打在他惨白异常的俊面上,朦胧恍惚。

  从被关进来到现在,他听过这诏狱各个角落传来的无数声凄惨叫声,唯独刚刚那一声,令他灵魂震颤,心痛如绞。

  对面牢里,南央面色发灰、双唇干裂的靠墙坐着,短短一日,两鬓白发,似又多了一片。见南隽有些异常,他有些担忧的道:“隽儿,怎么了?”

  南隽没有回答,却缓缓起身,走到牢门处,将脸贴到冰冷的铁栏上,似要寻找什么东西。

  这遭蒙冤下狱,南央本就心中抑郁、愤懑难平,如今看到曾经俊逸翩翩的儿子,成了这副模样,那股不甘与憋屈,更令他五内焚烧,几欲窒息。

  隽儿还那么年轻,本应站在朝堂之上,舌战乌殿,舞墨风流,尽情施展才气,如今却因为他身陷囹圄,一点点磨光身上的灵气。

  审讯室的旁边,连着一间简洁干净的屋子。两个房间只用块木板隔着,传音效果十分好,坐在这间屋子里,能清晰的听见隔壁审讯室的每一点动静。

  此刻,这间屋子里就站着一个披着黑龙披风,目光冷沉、神色威严的男子。

  屋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子彦轻步进来,身上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垂眸,恭敬的道:“父王,这江淹十分冥顽不化,只靠酷刑,只怕撬不开他的嘴。”

  巫王侧颜冷峻,显然因为江淹那番嚣张的话,隐怒不已。半晌,他缓缓点了下头,淡淡道:“先别审了,省得把人弄死了。”

  回到垂文殿和前殿并无九辰踪影,蓦然沉了脸,皱眉问晏婴:“世子去了何处?”

  晏婴忙道:“回王上,殿下吃完午膳看书。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殿下身上的刺心草又发作了,老奴就让人扶着殿下去寝殿休息了。”

  “又发作了?”巫王拧眉,双目依旧冷沉沉,便大步流星的朝后面的寝殿走去。

  九辰躺在龙床旁边的一张软榻上,苍白如玉的面上,冷汗涔涔,长而浓密的羽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连漂亮的眉毛因痛苦而紧皱在一起。

  巫王伸手试了试他额头温度,果然是滚烫的厉害,又联想起王使的一番话,心中一角,不由软了软,问晏婴:“世子睡了多久了?”

  晏婴见巫王脸色稍缓,才敢答道:“不到半个时辰。”

  巫王淡淡嗯了声,抬起袖子,擦掉那少年额角淌流的两缕冷汗,又问:“景衡可来换过药?”

  晏婴躬身笑道:“王上怎么忘了,景馆主都是晚膳之后才来换药的。”

  巫王剜他一眼,骂了一句:“老东西”,紧拧的眉峰,却是慢慢舒展开了。片刻,又吩咐:“告诉膳房,晚上多做几道清淡的小菜,粥里搁点黄芪,多熬一会儿。”

  晏婴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赶紧眯起眼睛,连脸上的褶子都在笑:“老奴遵命。”

  当年九州诸国混战,巫国的先祖,起自微末,聚集各方英才,靠真刀实剑打下了巫国天下。因而,历代巫王都是朝兢夕惕、宵衣旰食,十分勤勉于政事,光堆在垂文殿的那些奏简,几乎日日都要处理到深夜。

  夜间处理奏简,十分容易犯困。为了保证自己能清醒处理妥当每一件政事,给后代子孙树立一个好榜样,初代巫王在建造垂文殿时,严令敕造官,除了寝殿既不准建火墙温室,也不得放置熏炉炭盆。为了律人律己,初代巫王还将这事儿严肃的记录到国法当中。

  因为这茬,一入冬,垂文殿便冷似寒冰,巫王每次夜里处理奏简,都要在腿上盖一条厚厚的毯子。可纵使如此,那些刺骨的寒气,依旧无孔不入,总能将他双腿关节折磨得僵硬酸痛,一到雪天,更加难捱。

  南府一案开审的前一夜,御案上的奏简已然堆积成山,放不下的,直接堆到了地上,巫王自然也避免不了要熬夜批复。晏婴怕巫王冻着,特意吩咐在殿里伺候的内侍,每隔一刻就要换盏热茶。

  临近三更,巫王双足已冻得麻木、失去知觉。他合上一简,正想站起来活动一下腿脚,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的脚踝,然后,隔着靴子,替他揉捏起足部。

  一股暖流,缓缓从足底升起,朝腿上涌去,连带着整条腿都暖了起来。巫王只觉浑身说不出的舒坦,低头一看,不由一愣。

  御案旁边,只穿着一件单薄黑袍的少年,正双膝贴地,乖巧的跪在他脚边,低垂着脑袋,手法熟练的替他按摩着足底。两缕碎发随意飘在额前,恰好挡住了他的眉眼。

  垂文殿黑金色的玉石地面,泛着幽冷的寒光,这样的冬夜,跪在上面,只怕和跪在冰上,没什么区别吧……

  即使知道他这份乖巧多半是装出来的,巫王也不禁微微动容,一股莫名的意绪,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心头翻涌起来。

  “你不在后殿好好躺着,跑来这儿做什么?”

  巫王习惯性拧眉斥了一句,打破了殿中的寂静。

  他又哼了声:“要是冻着了,又该白费这两日的好药了。”

  九辰仰起头,嘴角一扬,轻轻笑道:“儿臣已经好多了。父王身处寒殿,日日操劳国事,稳朝堂,定边疆,为巫国百姓消愁解难、遮风挡雨,儿臣身为世子,实在觉得无地自容。父王就给儿臣一个尽孝的机会罢。”

  说罢,他重新低下头,略显生疏的替巫王除去脚上的靴袜,先将巫王冰冷的双足迅速搓暖,又依法炮制,熟练的揉捏起来。

  足底暖流,源源不断的涌流而上,巫王甚是受用,凝视着脚边那少年苍白的双颊,忽然有些奇怪,他是从哪里学会的这些事情。

  全身经络似乎一下子通畅了起来,巫王不由生出了几分困倦之意,他端起案上的茶,抿了几口,想疏散一下这份倦意。可喝完茶后,他体内的倦意,却更浓了。足底暖流还在上涌,奏简上那些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52书库推荐浏览: 若兰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