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义愤填膺地说着,抬手一拍桌子,赫然抬高了音量。
突然间又似乎意识到程金枝尚在昏迷之中,自己太过吵闹,于是急忙压低了声音。
“那是自然,我寻梅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该我出手的时候,就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寻梅同样情绪激动地接上踏雪的话语,虽然这些话简单而朴实,却像一股暖流透进了程金枝冰冷的心室,伴随着一阵感动由心而生,让她整个人也随之放松了不少。
在这座王府之中,除了高珩之外,她真正所信任的,应当就是面前这两个丫头了。
“我现在好像终于明白,殿下明明是重情重义之人,为何当初屡次拒绝陛下的婚事,一直孑然一身,让所有人觉得他冷漠孤傲。如今想来,他应该是为了不想牵连其他人吧?”
默然少顷之后,只闻踏雪收敛起原本有些激愤的情绪,语气虽然平和不少,言辞间却又透着一丝淡淡的伤怀之意。
“殿下当初既然肯当面向陛下请旨赐婚,就算一开始咱们私下都在传他是为了救人,可后来咱们看得分明,殿下他对王妃确实是真心的。现在王妃因为他而遭到这样的劫难,殿下心里一定比谁都痛苦,比谁都内疚。”
“是啊,我早晨进门的时候,见殿下在床边看着王妃,眼睛都红了。可是…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寻梅说到此处突然沉默下来。
程金枝能够感觉到她的目光朝自己这里看了一眼,似乎在顾虑些什么。
在片刻的沉寂之后,只听她长叹一口气继续道:“等王妃醒来,该知道的事无论咱们如何隐瞒,终究还是会知道的,就算她平日里是个乐观开朗之人,可这样的打击,又有哪个姑娘能受得住?”
听闻寻梅此言,程金枝原本有所放松的心情又骤然一紧,心中登时袭来一股不祥的预感,让她再度绷紧了脆弱的神经。
她将手下意识地覆上小腹,渐渐地,她突然害怕地发现,自己腹中的那个孩子像是与她斩断了所有联系,仿佛不再存在一般,竟让她有一种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生命的律动。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踏雪无比沉重的声音。
“唉,你说王妃头一回怀胎,就遇上这样的劫数,这孩子才不足三月,竟就这样没了。这孩子没了也就罢了,王妃和殿下都还年轻,往后一定能多子多福。可这老天就是喜欢作弄人,偏偏王妃的脸还留下了这样的伤疤,她从前这么漂亮,这万一要是看到镜子,怕是会承受不住啊。”
这番言语中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程金枝的胸口。
让她登时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这一刻被剧烈地撕扯着,所有的气血都涌上胸口,喉间更是涌上来一股辛辣之味。
第四百章 痛不欲生
随着那股辛辣的血腥味顷刻便从喉咙间蔓延至口腔,程金枝身体猛然一个抽搐,为了不让踏雪寻梅发现,慌忙用手去挡,嘴角终是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也就在这时,她的手也清晰地感觉到了,左半张脸上那稍已结痂,却凹凸不平的伤疤。
虽只单单用指尖感受,就足以让程金枝意识到,这一大片伤痕对她姣好的容颜来说,是一种怎样毁灭性的破坏?
翻涌的泪水也从眼眸中夺眶而出,顺着两颊流下来,与唇边的血渍混杂在一起。
她咬紧牙关,奋力地闭上双眼,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只觉每一口呼吸都夹杂着深切的钻心之痛,让她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也就在这一刻,程金枝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就在午夜之前,她还受尽屈辱与折磨,多次在生死间徘徊,最后甚至险些命丧火海。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得救还家,她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福大命大。
却不曾想到,紧随而来等到她的,却是这样令人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的噩耗。
程金枝一再地逼问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腹中的孩子?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自己?
若是没有她,高珩也不会被太子威逼胁迫,不会连同整个燕王府都身陷险境。
更不用为她的伤痛而伤痛,为她的自责而自责,成为一个时时有软肋可触的人。
就如同踏雪刚才所说的那样,只有孑然一身,无所顾忌,才能一往无前。
正因为从来不曾拥有,所以才永远都不会害怕失去。
如果自己不曾出现在高珩的生命中,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是个罪人。
其实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程金枝一直都觉得,老天待她不薄。
即使幼年丧母,在毫无温暖的程家受尽冷漠与白眼,最后还被张氏和程素锦无情骗婚。
但是她嫁入了燕王府,嫁给了这世上她所认为的,最优秀,也是为她真正所爱的男人。
身边还有顾寒清一直以来无言的默默守候,有高勋吵吵闹闹,却付诸真心的时时关切。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
或许正是因为遇到高珩,遇到这些人,已经花光了她此生的运气。
所以之后的路,才会走得这般艰辛。
“程金枝,你就是个扫把星,谁要是把你娶回家,就一定逃不过家破人亡的命运!”
耳边响起了张氏那尖酸刻薄的骂声。
程金枝将捂着脸颊的手缓慢地拿开,另一只手依旧覆在自己已经没有生命的小腹上,怔怔地流着眼泪。
此时此刻,她根本无颜面对高珩。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还能为高珩做些什么。
或许早在当初因为官银旧案一事被元熹公主所威胁时,她就应该忍痛割爱,悄然离去了吧?
正想着,那股被程金枝强行压制的的血腥味倒流进喉间窜入口鼻,使得本就意识低靡的她没能及时忍住,从喉咙间溢出了一声干涩的咳嗽声。
而这一声咳嗽,也立时惊动了守在房中的踏雪寻梅。
二人在紧张地对视一眼后,急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走向了程金枝的床榻。
心里也不由担心,自己刚才那些口遮拦的话,已经不慎流入了她的耳中。
无论这位主子平时有多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可现在照她这样的身体状况和心境,却是一点也受不得打击的。
感觉到有脚步声的靠近,程金枝心中骤然一紧,匆忙胡乱地抬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抹去嘴边的血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平和而沉寂。
即使这种假象背后,是无尽痛苦积聚之下的的巨大隐忍,和深入骨髓的悲伤。
而程金枝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她不想让踏雪寻梅看到自己如今这般狼狈之态而心生内疚,亦是不想让所有关心她的人感到担忧。
尤其是高珩。
虽然她知道,她根本连自己都欺骗和安慰不了,又如何能在别人面前这般无力地伪装呢?
“王妃,您…您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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