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公主_西岭雪【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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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尔衮道:"你从前一直说贵妃与你不和,可是前儿大婚宴上,我见她客客气气的一派殷勤,还赶着十阿哥来给我行礼。"

  大玉儿笑道:"娜木钟那个人,最是个欺软怕硬会做戏的,她见阻挠不成,还不上赶着献殷勤吗?不过话说回来,见风使舵的人再投机,也好过那起自以为有傲骨的,不识时务,不知好歹,那才是真讨厌。"

  多尔衮笑道:"你是说你姑姑啊。那是个老古板,她如今还是不肯好言语待你吗?"大玉儿道:"自从你搬来这慈宁宫,姑姑就搬去寿康宫和寿安宫的那些太妃们做邻居,到今儿都不肯见我。前儿听太医说她病了,我叫福儿去请安,她也不见。"多尔衮冷冷地道:"那就叫福临不要再过去请什么安了,敬重她,叫她一声太后娘娘;要是不敬,理她是谁?皇太极的寡『妇』罢了。"

  这句话却是不大合大玉儿的意,心道倘若你不娶我,我不一样也是皇太极的寡『妇』吗?正要用言语暗弹其志,却听得宫中赞仪女官高声赞唱"皇上驾到,建宁格格到"。只得且放下这话,与多尔衮两个整束衣容,来至大堂坐定,宣进福临与建宁来。

  兄妹俩相隔半步,蝉联进来,都是青春俊美,便如金童玉女一般,恭谨尊敬,向上行子女大礼。多尔衮看见,忽想起那日关于"太后是王母娘娘、自己是玉皇大帝"的话来,又有庄妃当日说的"要想这"一人"在你之下也不难,你是福儿的亲生阿玛,他是"皇上",你可是"太上皇",是人上之人,君上之君,就算让他给你行礼,那也是容易的。"往日戏言,竟都成真,不禁洋洋自得。因见福临穿着绛纱袍,戴着通天冠,远比往时常服郑重,猜他必有些缘故,故意吩咐道:"今儿朝上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商议对新任钦天监监正汤教士该有些什么赏赐,还有赐建教堂这些个琐事,皇上可以不用去听政,在学堂好好念书便是。"

  福临微微一愣,明知多尔衮用尽各种藉口阻止自己临朝,是为了独揽朝政的意思,却也只得答应着。建宁偷看皇兄脸『色』不悦,暗暗打主意怎么诳着他逃学,一道去建福花园里玩耍才是。

  多尔衮又道:"也别只顾念那些汉人的书,他们要真有那些大道理,也不至于把一个好好的江山给断送了。倒是汤若望,我看他摆弄的那些机器亮晶晶的挺有意思,预知天气地理,比咱们的测震仪还准,他前日进的一个浑天星球,还有一具地平日晷窥远镜都很有趣,他请求使用西洋历法,我已经准奏了。他说的那些道理也都明白晓畅,所以我叫他从今天起也在学堂教授,皇上不妨和他多请教理论,也免得被那些汉人老师一味给带偏了。"

  福临仍然称"是",并无别话。大玉儿看着心下不忍,因说起学堂,忽然想起一事:"我听说你在书桌上刻着行座右铭,什么"莫待老来方学道,孤坟尽是少年人",有这回事吗?"

  福临道:"这是儿用以自警的句子。额娘常教导儿子学海无涯,不可嬉戏废学,儿无时敢忘。"大玉儿道:"这虽是一句劝学的好话,可是字面儿到底不祥,还是擦去另写一句的好。"福临低头称是,复又施礼慢慢退出。

  建宁恨不得跟着哥哥一起出来,却因太后并未有吩咐,不敢动弹,只将一双眼睛紧咬着福临衣襟,早追到二门外去。

  多尔衮看见,教训道:"格格年龄不小了,也该向素玛姑姑学些针线女红,有个女孩儿的样子才好。虽说咱们大清的格格不比那些汉室小家碧玉,裹脚缩手的娇气,可也到底是皇室贵胄,要讲究礼仪态度。当年你额娘琴棋书画无一不晓,且能歌善舞,艳丽无双,你也不能太出格儿了。"

  建宁听了发愣,她从小跟随在太后身边,宫中无人敢对她教训呼喝,却也从来没有人真心喜欢她亲近她,只除了素玛肯对她唠唠叨叨,却从不敢在太后面前提起绮蕾的名字。多尔衮身居高位,却忽然就这样琐碎的事务向自己教训嘱咐,口吻语气竟同素玛一般无二,且这样毫不掩饰地盛赞她的母亲绮蕾,不能不教她觉得新奇震动,反倒不知如何作答,一时间张口结舌,显出几分呆相。

  大玉儿并不责怪,只向多尔衮笑道:"你做了皇阿玛王,便这样婆婆妈妈起来了么?还是满洲第一勇士呢。时候不早,用过早膳,也该上朝去了。"

  多尔衮笑说:"满洲的巴图鲁,就只能叱咤风云,不能儿女情长么?"遂张开两臂,候大玉儿亲自替他戴上帽子系了袍带,拱拱手笑着去了,临行前,却又回过头来,将建宁多看两眼,若有所思。

  大玉儿候着多尔衮去了,便打发建宁往寿康宫给哲哲太后请安,要忍冬跟着,送一匣子自己亲制的丹丸与姑姑养身,叮嘱说:"我姑姑的心气重,迎春那丫头又牛『性』,说不定又要给你脸『色』看,不要同她们计较。"

  忍冬笑道:"我们做奴才的,天生便是要逆来顺受的,娘娘放心就是了。"

  大玉儿叹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可是如今多事之秋,随便什么话传出去,都会惹出好些麻烦。你是我的人,说话行动不得不格外多个心眼,免得被小人得了口实。"又叮嘱几句,待得她们去了,这才对素玛说:"以后皇阿玛王在此膳宿,格格住在这里多有不便,你帮她收拾一下,选个好日子送她去东五所和其余的格格一起住好了。等下传东五所的胡嬷嬷来,等我叮嘱她几句。"

  素玛一愣,顿时眼圈通红,建宁自出生起便是她一手带大,从未离开身边半日,听说要将她送走,真如剜肉一般。然而太后一言出口便是懿旨,决无顶撞违逆之理,只得呆呆地出来,坐在炕沿上一边替建宁打理衣裳,一边便暗暗地滴下泪来。

  自从大玉儿再婚,哲哲太后便病倒了。起初多少是有些挟病自重,装腔作势的意思,但是后来便渐成沉疴,竟然弄假成真起来,这日一早,迎春慌慌张张亲自奔了太医院来找院正傅胤祖,说是太后早晨吐了两口血。

  傅胤祖听了,忙忙带了几位太医齐集往寿康宫会诊,有说是肝火旺的,有说是胃气疼的,有说是湿,有说是热,有说是虚,也有说是毒的,各持己见,众议不一,都说:"春末时候,乍暖还寒,最容易招惹无名病症,稍一不慎,便成大错,不治病,反致病矣。"

  一个举出《千金方》来,另一个便说《本草纳目》;一个说"有阳乘阴者,血热妄行;阴乘阳者,血不归经。血行清道出于鼻,血行浊道出于口,呕血出于肝,吐血出于胃。如今太后是吐血,怎会不是胃上的『毛』病?"另一个又说"迎春女官说是痰中带血,不是普通的呕吐。咳血出于肺,嗽血出于脾,咯血出于心,唾血出于肾。有火郁,有虚劳。如今太后年事已高,火郁伤脾,乃是咳血,非是吐血。"

  这样子议了多时,也没有定论,太后反被折腾得病情又加重三分,气得迎春哭道:"都说是国手,能起死回生的,连吐血症都医不了,还自比什么华佗、扁鹊?正经民间郎中也不如。"便要贴榜悬红,满世界召请名医去。偏偏敬事房又说太后不许,还教太医院主治。迎春骂道:"你们别忘了,寿康宫住着的也是太后,还是太宗皇帝的正宫娘娘、慈宁宫太后的亲姑姑呢,怎么皇太后的话不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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