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公主_西岭雪【完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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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红?"香浮嘻嘻笑,"桃花酒,这名字真好听,香香的。"

  建宁也喜得不住点头,虽然从没喝过酒,可是光听这名字,已经好像闻到一股花香酒香。而且长平埋下两坛酒,亲口说送给她们两个一人一坛,那是对香浮和自己一视同仁,把自己看作女儿一般,这比得到那坛桃花酒还叫她觉得喜欢满足。

  香浮问:"为什么没有结过果子的桃花就叫女儿花?结过果子的花,就不能再酿桃花酒了吗?"

  长平微喟道:"是桃花便都可以酿酒,也都叫桃花酒,可是不再是女儿酒。因为那花已经不是女儿花了。这便好像一个女子,嫁了人生过孩子之后,便不再是处女,不干净了。"

  建宁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为什么不是处女便不干净了?香浮是仙姑的女儿,仙姑是生过孩子的,那不是说仙姑已经不是处女,不干净了么?"

  香浮叫道:"娘亲是最干净的。"

  建宁道:"又不是我说仙姑不干净,是仙姑自己说的,嫁了人生过孩子,便不再是处女,不干净了。"

  香浮急得眼圈儿红起来,直着嗓子叫道:"娘亲最干净,娘亲就是干净的,娘亲生一百个孩子也是最干净的!"香浮很少发脾气,难得这样激动,却也毫无威慑,倒是泪光莹莹楚楚可怜的。

  长平忙用那只独臂将女儿揽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蛋说:"香浮不哭,娘亲有你这个女儿,便不干净也是不后悔的。"

  风从树枝间穿来穿去,花香一阵浓似一阵,是个阳光明媚的桃花天。建宁刚得到一坛桃花酒,心情好得很,可不想为了干不干净的事和香浮吵架,何况她也决不相信仙姑会不干净,便笑嘻嘻地说:"算我说错了,仙姑是世界上最干净最好看的人。"

  建宁脾气倔犟骄傲,难得肯主动认错,这使香浮觉得满足,立刻便原谅了她,却在母亲的怀里仰起头来,泪汪汪地问:"可是孩儿的父亲到底是谁?"

  建宁说:"我猜一定是位大明的贵族,或者是位大将军,誓死保卫公主安全,公主感谢他的恩,就以身相许。戏里都是这么演的,英雄救美,才子佳人,然后就有了一个孩儿。有出戏叫《宝莲灯》,那个沉香还劈山救母呢;还有《雷峰塔》,也是等到那孩子许翰林长大后,中了状元来祭塔,才将白娘子从塔下救了出来。三圣母和白娘子都是神仙,仙姑也是神仙,又都是住在庙里,一定不会错。不过,戏里的孩子可都是男孩儿呀。"

  恰时阿瑟打了水来,长平洗过手,便坐在桃树下,缓缓地说:"格格知道的戏目还不少呢。不过真实的故事和戏里面总是不大一样的。"

  香浮央求:"娘亲说给我听好不好?"

  长平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好吧,本来想等你长大一些再告诉你的,不过大概没多少时间好等了,今天便给你讲个故事吧。"

  建宁最喜欢听长平讲故事,拍手说:"好啊好啊,仙姑讲故事。"

  长平说:"这要从我这只断臂说起……"

  建宁大吃一惊,心想难道仙姑的胳膊是那个人砍的吗?啊不对,记得皇帝哥哥说过,仙姑这只胳膊是被她父皇亲手斩断的。难道那个人是个神医,是他救了仙姑,治好了她的剑伤?也不对,他要果然是神医,应该替仙姑把断臂接回去才是。仙姑这样美丽高贵,却只有一只胳膊,多么可惜可怜。想着,眼中『露』出怜惜之意,轻轻抚『摸』着长平那只空置的衣袖。

  长平恍若未觉,轻轻地说道:"记得从前我同你们说过,我这条胳膊是我父皇砍的。我被砍昏过去,朦胧中听见父皇疯了一样大喊大叫,听见我的小妹妹只哭了一声就断气了,听见后宫的嫔妃们哭成一团,后来,一切都安静下来,大概就是没死的宫女也都吓昏了吧。再后来,忽然又吵嚷起来,有许多人闯进宫里来,又听到有人喊什么"皇上万岁万万岁"。我心里想,是我父皇回来了吗?勉强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彪形大汉站在我面前,穿着一身铠甲,很威武雄壮的样子,接着,我的身子忽然一轻,飞到了半空,原来竟是被他抱了起来,他说他叫李自成,是大顺军的领袖,又说他决不会伤害我的,叫我安心。我怎么会安心呢,这个是我们大明朝的仇人呀。我一急,又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寝殿里,太医替我包扎好了伤口,煎好了『药』。"

  虽然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可是长平说起时,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建宁和香浮甚至仿佛闻到那股弥漫在宫中的血腥味,长平说到那个彪形大汉时,建宁只觉得要窒息一样,长平说到自己晕了过去,建宁也觉得要晕过去了,直听到她安全被救,方放下心来,轻轻地"哦"一声。

  长平继续道:"我知道自己没死,可是父皇母后还有我的小妹子昭仁公主却都死在这次劫难中,不禁万念俱灰,恨不得这便死了,跟他们一起去。可是那李自成不许我死,他派了好多太医每天看着我,叫我吃『药』,还说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就把殿内所有的太医和宫女都杀了。阿琴她们每天跪在榻边哭着求我吃『药』,太医们不住地磕头,老泪纵横。那些人太无辜,我想不能够连累了他们,只得勉强答应喝『药』。我在心里已经是死过无数回的了,可是我的身子却偏偏一天天好起来……"

  建宁打断说:"幸亏仙姑肯喝『药』,不然果真死了,我到哪里认识仙姑呢?这样说来,那李自成也不坏。"

  香浮也在心里说:好险,要是娘亲那时候死了,便没有我了。想到自己这个人很可能会不存在,不禁觉得后怕,悄悄儿地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得一哆嗦,知道这个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才放下心来。

  只听长平接着往下说:"他为人好不好,我也不便评价。不过他在我面前,倒是斯文和气的,收起所有的霸气,从来不说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他每次来看我,我都闭着眼睛装睡,不肯同他说话。他也不恼,就坐在那里自说自话,给我讲乡间的故事,他说他父亲是养马的,他很小的时候已经在帮家里做农活了,闲时便往树上扔石子玩儿。一颗石子出手,飞上去的是鸟,掉下来的是果子;再大一点,学会做弹弓,到处寻好牛筋,亲自选了硬木杈在石头上打磨光滑,仍然用石子做武器,可是鸟儿已经不再往天上飞,也跟着果子一齐掉落地了;再后来,学会了使弓箭,成为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射』的便不再是果子或鸟儿,而是敌人,想『射』谁便『射』谁,从未失过手,只有一次在承天门前……"

  长平的声音停下来,眼神忽然凝住,仿佛想起了什么。

  香浮急道:"说下去呀,他学会了『射』箭便怎样?又在什么时候失过手?"

  长平说:"当时,他也是在这里停下来,我也是和你现在这样,觉得好奇,就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望着他,却不肯问他。可是他看见我抬头,已经很高兴,眉开眼笑地,问我是不是喜欢听,还说要多说些故事给我听,可是他又叹气说:杀伐生涯实在乏善足陈,他的一生里从来也没有过什么好故事,又说:我给你吹个曲子吧,是我们家乡独有的玩意儿呢。然后,他便拿出了一只圆球样的乐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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