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何姨当年究竟是有着怎样一个故事,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丁大爷口中的少爷,八成就是晓晚的生父。
他抹了一把脸,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咬牙切齿:“您说何小姐喜欢你们少爷?那你们少爷呢?他不喜欢何小姐吗?”
丁大爷连连摆手:“主子的事儿我们下人哪里敢擅自揣测,不过要我说,少爷和何小姐哪里有什么可能?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少爷早就有妻室了啊,去江南的时候,少夫人都怀上第二胎了,”丁大爷的神情理所当然,他又嘿嘿笑了一声,“我刚刚讲的何小姐的故事,也不过是我们几个下人间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估计对于何小姐,这也不过是她的一桩风流韵事而已,哪里当得什么真?”
何小二骤然缩紧了拳头,几乎是压抑着喉头处涌来的潮浪,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的少爷,是谁?”
丁大爷呵呵一笑:“这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一片儿住的人,都是从万府,就是左相府里赎身出来的下人,少爷,哦不,现在该是老爷了,待我们极为的宽厚,才有我们的今天呢。”
万府?
万日天的那个万府?
“你说的,是,左相爷?”何小二现在只觉得原本潮浪汹涌的喉头处乍然干涸,涩得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对呀!”丁大爷一拍大腿,一脸的“小伙子你脑袋里的筋总算是转过来了”,又有些疑惑地道,“你认识何小姐,却不知道我们少爷的事儿?”
何小二木木地点头,勉强在老人家跟前扯了个笑容出来:“何姨都不怎么跟我们说她年轻时候的事儿。”
“哦——”丁大爷的脸色恍然,又问道,“那,你还没回答我呢,何小姐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不过,当然没左相爷如今风光。”
丁大爷笑呵呵的:“哪能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法不是?怎么就能用风光不风光来衡量人过得好还是不好?你说是吧。”
“嗯。”何小二勉强点点头,随即就向丁大爷告了辞,直接回家了。
但“何小姐”和“少爷”的故事很长,哪怕丁大爷只是捡着捡着在讲,一天的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何晓晚听完何小二的复述,一时间也愣住了,嘴里的青菜嚼得嘎吱嘎吱响:“所以,万府的老爷,也就是左相,也很有可能是我爹?”
她的年纪小,没经历过何小二见过的那些,是以不能很好地体会何小二的感觉,哪怕是到了此时,也不过觉得震惊罢了,加上很多部分,例如当年“少爷”已有妻室的事情,已被何小二润色修改,所以她一时间根本想不了多少,思维也并没有发散到很远,只不过,觉得又多了一个嫌疑人而已。
“那……这几天忙完之后,我再去左相府蹲几天?”何晓晚咬着筷子,歪着脑袋思考。武馆里的有些事情被她搁置了两天,堆积起来数量也不算很少了,要和小二哥处理完也需要几天的时间。
何小二看着何晓晚的样子,一边是恨铁不成钢地想把她摇醒,告诉她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有何姨曾经或许遭受过的不公,一边又觉得欣慰她的单纯,庆幸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这也是何姨想要看到的吧。
所以他也没有再说话,任由何晓晚自己去想。
之后的几天还算风平浪静,何晓晚一心处理着武馆的事情,偶尔空了就想一想邰阮,分给自己身世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少到她没有办法静静地梳理其中的关系,加之神经粗的原因,她也根本没反应过来,如果自己是左相之女的话,究竟代表了什么。
……
已是七月中旬。
天还是火辣辣的热,房内四处都镇了冰块,还有侍女站在左右打扇,才勉强凉快了下来。万怀珊慵懒地侧躺在美人榻上,心里盘算着已经很有一阵没有见过李衮淡了,要不要再去他眼前晃晃?
就在她心思活络之际,有侍女在门口脆生生地禀告了一声:“小姐,您前些日子吩咐我们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您现在要看吗?”
前些日子吩咐她们查的事情?万怀珊想了想,可不就是帮忙去查何晓晚生父的这件事吗?
她也有些日子没去找何晓晚了,倒是的确可以见见,顺便跟她一提找她爹的事情,想到这里,她稍微笑了一下,道:“呈上来吧。”
侍女领命,将手中信函呈上。
万怀珊坐起来了些,一边拆信,一边好奇着究竟是谁,是不是她认识的人?这些日子她也问了万昊几个,关于何晓晚父亲的线索,顺着这些查下去的话,会是谁呢?
信纸被慢慢展开,页数不少,提到的人也不少,万怀珊一个个浏览下去,到了最后一个,也是下面的人找到的最符合要求的一个时,她只看了第一行字,脸色便陡然惨白,手一松,前面那么多页的信也跟着散开,掉在了地上。
那一页的第一行,只有四个字——
左相万乔
父亲?
最有可能是何晓晚父亲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她赶忙喝退了手忙脚乱想要帮她把信捡起来的下人,自己站了起来,亲自蹲下去,一张一张地翻找,终于,看到了那最后一页。
左相万乔
十七年前曾于江南游历,探访何美眉的好友李斌成(今右相)
同十七年前,曲水镖局接下万乔人身镖,接镖者,何美眉
……
后面的字她再也看不下去,一时间只觉得心如乱麻,嘴唇嗡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何晓晚,可能是自己的妹妹?
她的脑海中,乍然涌出已经有些凌乱的,属于十七年前的记忆。
爹说,他要出一趟远门,去看他的好友,李斌成,李伯父。
那时他们确乎是极好的朋友,可是,好像就是那年,从江南回来不久后,爹提起李伯父的模样,不再是回忆好友的模样,看其神色,倒是有颇多的恼怒。好像就是第二年,爹收到了李伯父的一封信,读完之后,爹似乎心神很是不稳的样子,娘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然后把那封信烧掉。
之后爹几乎与李伯父断了往来。
后来等到李伯父带着衮淡哥哥回京,父亲去迎接了,却似乎和李伯父大吵了一架,回家后狠狠发了一回火,又始终不说他们吵架的缘由。
至此,他们两人再也没有来往,哪怕是到今日,贵为左右相的两人,在政见上也极为的不和,常常针锋相对,但是她知道,爹其实对李伯父有愧意,或者说,还残留着朋友之谊,否则,他不会纵容自己去追求衮淡哥哥。
如果在他们的故事中间放一个何美眉,再放一个何晓晚,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释。
所以,何晓晚真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万怀珊几乎不敢置信,然而一切并没有给她颓然坐在地上质疑的时间,看着侍女看向自己疑惑的目光,她赶紧抓起地上散落的所有信纸,揉成了一团,递给了自己心腹的丫头:“这些,烧了。”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不准看。”声音森冷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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