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归卫_荔箫【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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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老鸨的神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接着磕巴着解释,“在、在倒是在。可这竹摇,她她……她是个有脾气的,那人您……”

  老鸨看看杨川又看看沈不栖,觉得都不像竹摇会接的客。

  还在就行。

  奚月没再多说话,提步就继续往里走,老鸨面色煞白地想跟着劝她,她摸了块拇指长的金锭出来扔过去:“没你的事了。”

  老鸨便没胆子再跟,一脸土色地戳在那儿不敢往前了。三人跟着奚月左拐右拐,这丽春院占地颇大,亭台楼阁令人眼花缭乱,可她倒轻车熟路。

  四大花魁的院子都在最深处,是独立的四幢小楼,以梅兰竹菊四君子为名。奚月到了挂着竹字小牌的楼前也不敲门,推门便入,正在一楼打瞌睡的丫鬟吓了一跳。

  她实在累得很,便没多理那丫鬟,径直奔二楼去。丫鬟看是锦衣卫,不敢阻拦,可又不得不大着胆子追在后头拦:“大、大人?大人您留步。我们娘子……”

  “怎么了?”珠帘轻响,竹摇从房里头出来,蓦地看到正拾阶而上的人那一身的血,也给吓蒙了。

  奚月走完最后一级台阶,又往前多走了两步,停下脚,颔首道:“可是竹摇姑娘?”

  竹摇好似仍还怔着,但盈盈美眸里一分分地漫出了光彩:“你是奚……”

  奚月沉然:“我是奚风的妹妹,我叫奚月。”接着又说,“这位是我师兄杨川,这是锦衣卫的小旗沈不栖。这位姑娘是从波斯来的,汉名叫琳琅。”

  但后面的这几句话,竹摇其实都没听进去。她怔在那句“我是奚风的妹妹,我叫奚月”里,半晌才回神:“哦,那几位大人来这里是……”

  奚月开诚布公:“遇到点麻烦,想借你的地方躲躲,方便么?”

  “方便的!”竹摇立刻应下,眉开眼笑地请他们进去。看奚月和杨川满身都是血,又吩咐丫鬟备水来给他们沐浴更衣,体贴周到得让人全然感受不到老鸨说的“脾气”。

  花魁住的地方不错,每人的楼里都有好几间屋子,而且每间都华丽精致。

  沈不栖和琳琅进了屋便歇了,奚月待得丫鬟备好水后,便在屏风后沐浴起来。身体往温热的水里一泡,筋疲力竭之感立刻袭遍了全身,她只觉四肢百骸里都酸痛,像是有无数小针在骨节间扎着似的,扎得她思绪涣散,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的,她听到房门吱呀一响,转而又阖上,便扬音问:“谁?”

  没有回话。

  竹摇在房门口立了会儿,看到了她搭在屏风上的飞鱼服,哑音笑了笑:“总是这个样子,每次都弄得一身血。”

  屏风后,奚月不禁一滞,一种心慌引起的不适令她如鲠在喉。寂静了好半晌,她才笑了一声:“怎么,哥哥在时也常这样?”

  竹摇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又笑笑,走到桌前去沏茶。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变得有点失落,还有点自嘲:“所有人都说他死了,但我就是不信。”

  奚月在错愕中屏住了呼吸。

  她没有想到竹摇这里会出现这种问题,这种匪夷所思的问题。

  那边的话音继续传来,听上去如同香炉里漫出的烟雾般缥缈:“他那么好的人,但凡老天不瞎,都不会让他这么早死的。”

  奚月听到茶水入盏的声音温和地响了一阵,还听到瓷壶放回桌上的微弱响动。

  “我每天都在想,他还会不会回来。如果回来,又会不会来找我。”竹摇咯咯娇笑了两声,“其实呢,我知道我在他心里没有那么要紧。而且他可能觉得,在我心里,他也没那么要紧。”

  话说到此,一时没了下文,但脚步声一分分地近了。奚月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怎么应对。竹摇说出的话,让她觉得比面对刚才那些杀手时更要无力。

  她只得强自缓了一缓,硬撑着说:“我哥他……”

  竹摇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清凌凌地继续说着:“可他对我,真的是很要紧的,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他。”顿声,又说,“不管他从前是谁,日后又是谁。”

  茶盏被放在她身后的小桌上,短促地一响。

  “茶沏好了。”竹摇垂眸一福,“我在门外候着,大人若有事,就叫我。”

  然后她便一步步地退出去,奚月听着那微弱到几不可寻的脚步声,浑身僵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直至那阖上门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她蓦地大出了口气,逼着自己一分分地回过头,看向小桌上那盏上好的香茶。

  白毫银针。

  奚月心底残存的最后两分侥幸也被打破,她木然地摇着头,硬生生地在温水里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31章 揭穿(五)

  从奚月的屋子里出来,竹摇把自己关在房里, 好半晌都没说话。

  她的情绪十分复杂。若不是在这个行当里, 练就了一颗宠辱不惊的心, 方才在楼梯口时想见她大概就会叫出来。

  他回来了, 奚大人他回来了。

  她不可能认错,那个从门达醉酒后劈来的刀下救了她,之后又护了她一年多的人,她绝不可能认错。那张脸截然不同又如何?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气息、他的每一个眼神,她都早已了然于心。

  人世间不可能有两个这样相似的人。别说是亲兄妹,就算是双胞胎都做不到。

  所以……她竟然是个女的?

  让她一颗痴心苦等了两年,每天都为之祈祷的人, 竟然是个女的。

  竹摇干涩地笑了一声, 觉得自己蠢。

  怪不得他从来都不碰她,沐浴更衣也不让她伺候。刚才, 她自作主张绕过屏风, 才第一次看到“他”肩颈的轮廓。

  当真是个女子,确凿无疑。

  竹摇说不准自己当下的心情,觉得痴心错付?觉得滑稽?觉得无地自容?好像都有。

  又好像都没有。

  在怅然里, 她更加清晰的情绪似乎是还在慨叹, 奚大人真好。

  不论他是男是女。

  于是,在丫鬟上楼来询问午膳如何准备的时候,竹摇从容不迫地拉开了门, 跟她说:“去找两年前的膳单出来, 挑奚大人最爱吃的菜凑一桌席面。”

  “哎, 好。”丫鬟应下,要走,又被她一拉:“等等。”

  丫鬟转回身,竹摇道:“去跟妈妈说,几位大人大概要在我这儿住几天,我就先不见别的客了。钱的事让她放心,就说这几位大人阔绰得很。”

  “是。”丫鬟福了福,便退了下去。竹摇望着奚月的房门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再过去扰她,先回房歇着了。

  另一边,奚月沐浴之后,在极度的疲惫中睡了约莫半个时辰,待得醒来,虽然仍旧累,也再睡不着了。

  满脑子都是竹摇。

  这可真糟糕啊……

  她真没料到自己竟会在竹摇这儿露怯,毕竟面具被打掉后,连当年最好的兄弟曾培都没看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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