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像是诋毁了他的偶像,无涯板起面孔摇摇头。
我抬起头,十分笃定,“那就定然是那把‘龙吟’古琴的功劳了。”
无涯继而不屑一顾地又笑了一笑,摇了摇头,“也不是。曾有无数敌军想方设法盗得那把琴,却从未起到过任何功效,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古琴而已。”
“那……”我欲言又止,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
无涯转头不辨,兀自向前走去,“听闻今夜苏二公子要奏上一曲,我正正就是来赶这个巧。”
我追着他走,不过两步开外,一个小巷子转弯,来到一处湖岸边上。此时正是深秋,湖岸边上斜栽的柳树却是蔚然成荫,和着些许凉风,丝毫未能看出秋意。只那不远处的枫林之中一片的红,才让人感到阵阵凉意。
围着湖岸一圈,摆满了一色的酒案,岸边有一亭台楼阁拔地而起,二楼之上,珠帘随风摇摆不定,看不清里面坐着何人。
这里的守卫虽是极为森严,然而却只是检查了一下周身有无携带暗器或者兵刃。除此之外,不管你是豪门贵族,还是市井小民,通通可以入内。想必这苏哲玉公子定然是喜好附庸风雅,广结豪杰之人了。
见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我与无涯随处拣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只见映月湖上波光粼粼,一轮明月从西方天空缓而升起。还未行到半空之中,映月湖岸旁已是人头涌动,一桌挨着一桌坐得满满实实。后来些许时间没有座位的人,便只能坐在地上。所以就造成了以下尴尬的场景:见宴会迟迟未开始,无涯在我身侧左挪右挪了良久,我不好责备他。于是他索性站了起来,刚想抬脚,左跨也不是,右走也不是,四周满满都坐着人。我见他面色焦急,心里也不由紧张了起来,问道:“怎么了?”在月色中我看不清他憋红的脸,只听到他那小如蚊蚋的声音:“我要去小解。”
我当场做石化状,假装没有听见,磕着桌上的瓜子,哼着小曲儿,赏着月。
人声已经鼎沸得不能再沸的时候,我听见一曲悠扬的笛声从不远处的枫林之中传来。迎着月光,远远望去,有一人身着锦缎华袍踏月而来。他手里握着金笛,吹奏一曲我从未听闻过的曲子。不得不说,笛技兴许还没有我好。然而在这月色之中,只感觉得到此人的风度与傲气,那曲子的优劣自然也就被淡化了不少。
我拉了拉无涯的袍子,耳语问道:“此人是谁?”
他不动声色,眼睛都未眨一下,吐出三个字:“苏哲玉。”
啊!居然刚一开场就是他,这种大型的宴会,在我三千年前的踏雪国,都要有个开场歌舞什么的。
见他气度甚为不凡,走到湖岸的亭中,举起一杯酒,左右示意了一下,便开口道:“今夜乃中秋佳节,各位朋友肯赏哲玉一个面子前来,实在荣幸之至,哲玉先干为敬。”
一句中规中矩的客套话说完,他抬头便喝一口酒。就在那么一刹那,他抬手的动作让我得以清晰地看见他的手腕。
——没有!那上面没有鲜红夺目的胎记!
如此说来便不是这苏哲玉。不过他苏门一族如此多人,上到如今还健在的苏太公,下到刚年满十岁的苏七公子,都有可能是尧光的转世。但如若真是这二位的其中一个,我一时还真想不到要怎样来报恩。
思前想后了片刻,那苏哲玉又讲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语。
“稍后有歌舞助兴,各位尽管吟诗作对,各为风雅,无须拘谨。在宴会之后,也有如往年不变的开粮赈济,有需要的朋友都可领取,算是我苏哲玉送给大家的一些薄礼。”
这又是歌舞,又是发粮的,看来苏家还真不是一般的富足。我又拉了拉无涯的袖子,道:“这苏哲玉到底有何目的,吃饱了撑着?”
无涯仍旧是一动不动,稳如泰山状:“这就是苏门一族可以在万年城屹立两百年不倒的原因之一。”
我懒得去理会这些人世的阴谋诡计,现如今最要紧的是想个法子将这里的人的手腕都查探一遍。
☆、第11章 第三枝 映月(四)
彼时,湖岸之上却突然一下嘈杂起来。我一回神,才看见是几位曼妙的“仙子”从天而来,轻轻落在湖面之上,这些女子仿佛从那皎洁的月光之中跳出来的一般,活灵活现,脚下没有丝毫的倚靠,却能自如地在湖面上起舞。身上系着的黄色丝带就像是月光的清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人群之中一阵又一阵的议论和赞叹。我只当是这凡尘之中的人未免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只要事先吃上一株云草,便可身轻如燕,踏湖而过,虽然维持的效果只有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如此看来,苏家不仅有钱,而且还很有势力。虽说云草在洪涯境中算不得什么珍贵的药草,因为但凡是洪涯之中的仙民,多多少少都有些异能。然而在这凡尘之中,想要弄到一株云草,应该不属于易事,何况还竟是给这些舞女服用,只做赏乐之资。
我侧头看了一下无涯,只见他双目紧闭,对这些搔首弄姿的“仙子”毫无兴趣,我不禁点头微笑一阵,果然是能与我并肩相谈之人,不为此等浮华的虚无所迷惑。
不料半响,无涯竟然怔怔开口,“你瞧,那左边第三人身上的云草快要失效了,怕是要掉落湖中。”
我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那女子面色微露担忧,舞姿也大不如其他同伴那样协调。突然,我脑袋里还未转到那一刻,只见那黄衣女子已经身体微倾,只差那么一瞬,便要掉下去。然而我只感到身旁一阵疾如风,一道白光已跃然现于湖面之上。
——未无涯单手托着那女子软腰,双目直勾勾地凝视,两人越升越高,不多一会儿便已经到达半空之上,人群里的嘈杂更是激烈了。我心下又是欢喜又是气愤,这人莫不是一见到女子落难,都会有冲过去保护的欲望吧。
皓月当空,他二人就这样在空中不停地旋转,忘情地对视,仿佛忘却了这一场苏家举行的盛宴,忘却了下方还有人头攒动的围观人群。
我一激动,便高声道:“无涯,带这里来!”
未无涯如方才一样将我无视,托着那女子慢慢停落在湖岸的另一边上。我脸上很没面子,立刻低下头装作与他并不认识。
黄衣女子羞答答地向他道了声谢,头都没敢抬起来,裣着裙子一路小跑走了。无涯望了良久,才慢慢从人群之中挤了回来,第一句话便是:“这女子很特别。”
我实在憋不住笑,问道:“无涯,是不是只要是个女的你都觉得很特别?”问完我又后悔了,似乎还不至于和别人熟到可以说这些打趣话的时候。然而他却一本正经地望着我,严肃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是,女子这种物种,很奇怪。我记忆里很久以前,我的主人也参透了很久,没有参透明白。”
我当然不知道他所说的主人又是何方高人,我只知道他们主仆二人定然都是无聊至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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