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是槐江与怀霜最初的设想么,钦原挑衅,他二人必有一争,那无涯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便是一清二楚。不得不说怀霜这步棋下得着实好,好在他足够了解国师钦原这傲气的个性。
“国师想同在下比试,在下自当奉陪。只是不知国师究竟想比试什么内容,且与一说,在下也当好生准备,不敢大意。”我一听,便知是无涯的声音。他方才一直坐在里屋,想必对外面的情况也一清二楚。我心里只是暗暗祈求这钦原尚且是个正直的人,不要耍什么阴谋的手段。普通的阴谋定然伤不了无涯,但是这人好歹精通巫术。
一袭淡然清雅的白衣飘飘然出了里屋,一众天家之人站在外面,在他面前却好似都成了芸芸众生。他一手背立在身后,一手拎着为槐江诊治的药箱,此番姿态正是要走的模样。
我正想给他递个眼神说“稳住啊,皇上都还在这里呢,你可别先说你走了呀。”,我眼神还未来得及递过去,只见那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国师钦原却一个跟头栽到了地上,脸上除了惊恐便是说不尽的崇敬,仰望着无涯,继而又蓦地垂下了头去,只双手微微举起,声音近乎颤抖:“神、神啊……您的光华让臣民不敢直视,您为何……独自……现于人间。”
在场的人上到丑皇帝,下到宫人婢女,都被钦原这怪异的举动震惊,就连无涯也无可避免地被怔住在了原地。兴许只有我,那时的头脑却是再没有过的清晰,我清楚地记起钦原曾经让我崇拜不已的本领:巫力惊人,可以看穿人的过去。
彼时仿若有清风拂过,那日他圣洁一般的话语宛若再现:“我本共万物生,幸得神之怜悯。想这清风白云,看这鸟语花香,无人问他们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我也自是他们其中一员。不知来处,没有归途。”
七日之后,无涯接掌大虞国师之职。这本不是一件顺利的事情,却奈何原国师钦原自打那日面见了无涯真容以后,以为触犯了天颜,便一病不起,成日疯言疯语,尽说些“国师之职臣受之有愧”的话。一众巫官听了,大致分析了一下,觉得是在钦原与无涯见面的那一会儿,两人便已经通过神识较量了,而钦原显然不敌无涯,所以甘心让出国师之位。否则,实在难以解释钦原的骇人之举。
只有我知道,无涯,定然不是常人。而我却狠着心肠,将这个本来应该生活在清风白云间的人推向了这丑陋的深宫大院。
“无涯,你可怨我?”我之后曾试探着问过他,而他却满不在乎的样子,仍是微笑着,“无妨,就当是另一种生活方式罢了。”
如此,我的愧疚感又更深了。
苏风华向来便与无涯看不对眼,这是从《遁甲》幻境里出来我便知晓的事情。事先我提议让无涯进宫谋夺国师一职的时候,以为他会反对,不料他却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在钦原那件事情后,他每每在宫里看到我,总是不由地放慢脚步,直到完全顿住,然后一动不动看着我别扭地从他身旁走过,好似一种人生的享受。
一日里,我终于受不了他这种打量,蓦地便停住了步子,回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他。他一愣,转而便要走,我走过去拦下他,道:“看什么看!我有那么好看么!”
我猜想这口残之人定然会说些让我气得鼻孔冒烟的话,却不料他倒是温和地扯起了笑意,紧紧盯着我,眼神里尽是缱绻,“是挺好看的。”
没料到他会口出如此轻薄之词,我慌忙移开了眼睛,话都不敢往下接,一溜烟小跑还差点没摔一跤,终于到了没人的地方,才紧张地深深呼吸了几口——那好久不曾有的莫名的欣喜涌上心头,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第47章 第十三枝 计谋(三)
无涯的任职宴会,皇帝倒是十分重视。也许是大虞重巫的原因,一个官员的替换,却要皇帝皇后等人悉数参加。
不知道皇帝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心情异常好,直呼“今日不用拘礼,大家可以稍作随意。”我并不太清楚这个“稍作随意”究竟是可以随意到何种程度,于是我直接蹦蹦哒哒跑到了女扮男装混进宫来的苏夕鸾旁,哼着小曲儿逗她:“丫头,我就知道你铁定会来。”
苏夕鸾没料到我的不羁之举,慌忙地扯开我的手,“你快放开,我现在是男装打扮。”
我笑吟吟地放了手,又朝着无涯的方向一指:“看,你意中人在那边忙着应酬别人的酒呢。”
苏夕鸾被我弄得有些难堪,直嚷嚷:“才、才不是……我是陪哥哥来玩的。”
不知怎地,我心情大好,便使劲逗她,她被我弄得烦了,就往苏风华背后跑。还算她找对了人,我现在见着苏风华除了脸红就没别的表情了,索性我便自个儿娱乐。
本来今夜便是宫廷里不常见的皇帝与百官一同饮酒作乐歌舞升平的一个不错的夜晚,却因为那突然一声冷笑让这个原本安宁的夜晚变得不安起来。
皇帝搂着槐妃,叱问冷笑之人,“大胆太子,在朕的跟前作何冷笑状?”
我顺着皇帝的视线看去,只见太子沈临云匍匐在地,声色沉稳,“儿臣正是冷笑那些披着羊皮的狼,父皇,大虞江山岌岌可危呀!”
皇帝怒了,猛地拍了下桌案,我也随着一震。这还算是第一次清楚地打量大虞的太子,怀霜的哥哥,虽然看着与他爹长得一样其貌不扬,但是气质上也还算是颇有威严。
“竖子竟然口出狂言!”即便是太子,也不能狂然在此等场合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然而沈临云却是不卑不亢,辩道:“父皇,孩儿刚才接到一个重要的消息。也许父皇听了儿臣的消息之后,便不会认为儿臣在口出狂言了。”
这时一直安静的槐江发话了,“皇上不如先听一听太子说什么,再气不急啊。”
我当时便猜到了七分,她从来不说废话,肯帮太子说话,那太子要说之事,恐怕她也参与了。而依照她惯有的喜欢和我做对的原则,她参与了的事情,与我而言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那一刻,矛头直指向我这个一无所知的围观人士。
大殿之上,百官都安静了,只听得太子朗声道:“臣听闻,数千年前洪涯境受天神责罚,造成大灾难的那一日,正是洪涯众人的一个大喜之日。”
听到此,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君子国为洪涯岛国一致推崇的君王之国,而那一日,正是君子国太子尧光娶妻的日子。”没错,他说的那个妻子正傻乎乎地坐在这里听一个人间的太子描述那番伤透了心的往事。
“而后,天殇到来,洪涯一个朝夕便化成了修罗场,太子尧光也身中轮回之箭世世代代受轮回之苦,流连人间,不得往返洪涯,更无登仙成神的可能。”没错,那个太子的转世也正坐在这里,面色凝重。
“而那位太子妃却侥幸活了下来,太子已逝,众人唯有听从太子妃。洪涯已成废墟,而人间却是美好。她带领着族人来到凡界,四处作孽,烧杀抢夺无一不做,甚至想把凡界变成第二个洪涯仙境。而这太子妃,如今便坐在父皇您这大殿这上!”他说完,猛地回过头来指着我,满脸怒气,“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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