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掩饰的眼神里,我准确地抓住了一个关键的词——共工。
从前只听闻过他是水神,并且他的神迹已经消逝在太虚之中千千万万年,“六瑞”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
我心里装着沉甸甸的疑问,前去探望槐江——自从怀霜登基之后,她便被人送到了镇国公府。怀霜没有对她食言,即便她已经听不到也看不见。然而苏如墨却是坚持不能让槐江嫁进苏家,她是先帝的遗孀,应该被供养在宫中,怎么能改嫁?还是嫁给臣子!这在坚持正道为官三十载的苏如墨看来,是绝对不可以的事情,即便要违抗皇命。怀霜拿他没有办法,便只能将人送到苏府,其他事情也强求不得。苏如墨挑了几个最得力的丫头去伺候一个整日闭着眼睛过活的人,便不准其他人靠近槐江半步,以免逾越了君臣之礼。
这,便正合苏风华的意。
于他而言,槐江最好就是这样安安稳稳地被关着,他还省了个心眼去对付她。
槐江已经如此状态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伺候的丫头见着是我,都纷纷退下。我仔细将这个睡着了的人打量一番——当真是倾国倾城之容,谁又曾料到她的前生,会是人人深恶痛绝的帝女魃?应龙、《六壬》、《遁甲》、夔牛、帝女魃……“六瑞”中的六种神物,苏风华已经得到其五,独独便只差一柄绝世神兵轩辕之剑。
“不是夕鸾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居然没走。”一个清风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诧异地回过头,看见无涯正用温暖和煦的目光看着我,满是微笑。
此番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宫去看无涯,能在这里见着他,心里仿佛便踏实了许多。
“你怎么来了?”我笑着问他。
“我奉皇命前来,带着太医和巫官来给槐江诊治。”四五名太医站在他身后,我识相地走了出去,喃喃:“皇上对槐江还是很上心啊看来。”
无涯点点头,“槐江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上心是应该的。”
“可还能治好么?槐江不比凡人,她是仙人的体质。”我担忧着问。
“中毒太深,她似乎没有给自己留什么后路,吞了整整一瓶鸩毒,能留一口气已经是万幸。”无涯语气之中也是惋惜。
我不由一怔——一整瓶鸩毒!凡人若是只沾一点,也是要命的毒药。
一阵无语,我突然想起棠梨提起的共工神,也许无涯对此会比我知道的更多。
“无涯,你可有听说过共工神?”我装作一副不过随便聊聊的语气说道。
他微微侧过头来,似乎对我会提起此有些惊异,“水神共工,当然听过。不过这些年来,天地里早已经没有他的神迹。”
我失望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得比我多一点,原来彼此彼此。”
他面无表情,又道:“但是有传闻火神祝融已经找到了复苏共工神的办法,只是……”
我好奇问:“火神祝融为什么想复苏共工神?”
无涯突然脸色大变,极为痛苦,蜷缩着蹲在地上。我不知道他刚才是想到了什么,但是这痛楚定然是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他后面的半句我根本没有听到,他已经苦不堪言,挣扎着捂住脑袋。
我慌了,连忙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不要想了,“算了无涯,想不起来不想了,快别想了。”
在我的轻轻安抚下,无涯渐渐缓和了下来。只是我还在纳闷,祝融神为什么要帮共工?算了,权且就当他们俩关系好吧。
“水神共工是火神祝融之子,你不知道吗?”
无涯有气无力地望着我说了一句,我瞬间便有种被石化了的感觉,“他们是父子?”
我真不知道,原来共工是祝融的儿子。这么说来……苏风华和水神共工岂不是兄弟关系?我的神,我这又是和大名鼎鼎的水神共工扯上关系了么?我心里默默赞叹了一下,我攀到的还真是一尊大神呢!
但若是这样……五千年以来无数的画面开始在脑海里迅速交织,我仿佛抓住了一条关键的线索,只要将这些画面串联起来,就算苏风华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他要“六瑞”神物究竟是做什么了。
“天神即将降下怒火,要洪涯交出曾经与神帝大战的蚩尤神与刑天神的转世,否则便要血洗洪涯。”
“她在很久以前便被打入阿鼻地狱,直到下一次天地之战时,才能被放出。”
“‘六瑞’神物是神帝当年遗落在凡尘的灵介,压制着共工神的……”
我误以为苏风华是尧光转世的原因是缘于他手腕上的一条红色印记,而尧光真正的转世不是苏风华却是怀霜……传说中记载炎神帝以及他的跟随者三次讨伐神帝,均以失败告终……下一次天地之战……太子长琴,水神共工,火神祝融……‘六瑞’是神帝遗落凡尘的灵介。
我站起身便跑,已经没有精力管尚自痛苦的无涯,我迫切需要知道真相。
一路筋疲力尽地奔跑找到苏风华,他正坐在月下独自抚琴——照样是没有任何音律的琴音。我径直便走过去,右手“啪”一声拍住了琴弦。他抬起头来莫名地看着我,本以为他会生气,不料却是一脸的温柔,看得我怔怔出了神。
“怎么了?”他淡淡地问。
我抖擞了一下精神,觉得不可因为美色误了心智,肃然问道:“聚齐‘六瑞’,便能找到水神共工的神迹,是不是?”
“蚩尤神与刑天神的精魄转世,便是水神共工,是不是?”
“他先是转生成了尧光,因为救我落入了轮回。所以,怀霜的体内聚着的,其实是共工神的神迹,是么?”
“‘六瑞’是神帝遗落在凡尘的灵介,所以你必须要毁掉‘六瑞’,共工神才能苏醒。是也不是?”
“而共工神苏醒的任务,是进行第四次对神帝的征伐。所以曾经,天神那么急于要找到蚩尤神与刑天神的转世精魄,不惜血洗了整个洪涯。其实,必定会有下一次天地之战,那是一早就注定好了的,是也不是?”
我气都没有歇一口将此全数吐出,不给他任何打断我的机会。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这是我的总结陈词。我终是把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复杂问题理得清清楚楚,正是无比自得的时候。只是我不想他点头,因为若我的推测全部正确,那便意味着不久的将来,人间界将会生灵涂炭,化为废墟,又一次天地之战,一如洪涯曾经的惨烈。
苏风华神色沉稳,波澜不惊,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使他害怕。他缓缓拨开我的手,风轻云淡地看着我,问:“你可知道方才你拍断的那首曲子,是什么?”
我根本就没听见他的琴音,当然不知道是什么。
“是一首征伐之曲,叫做《战台》,我已不记得是多少年前,我所信奉的神帝亲自所创。你心里平和,自然便听不见这曲。但在我心里,这曲子的意境仿佛越来越近了。”苏风华兀自说着,眼神清远,似乎穿透了我直接看到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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