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道:“你说的那些师兄,应该不是冶世书院的。或者不全是书院的,要不然那位老先生也不用说什么云游的话了,直说带你去书院里认门不就成了?再一个你说这个帖子的事儿,书院里同外头不大一样。这争的不是谁做你师父的事儿,而是你学哪一门的事儿。“就像我们理术的,有专工天文的,有专工地理的,还有像我这样转工功力转化的。学生收进来的时候,只是资质好心性佳或者某一方面有天赋,可这样的人到底去做什么,几方就会开抢。尤其越是眼看着做什么都成的顶尖苗子,那抢得就越厉害。“为什么呢?打个比方,这一个事儿,有三个法子可以用。用火、用风或者用水,都成。但是呢,这法子虽好,还得有能人真能把这个法子用上去才成。若是使火的这一拨里,连着出三个人才,那用风和用水那边就被比下去了。这不是火、风、水谁好谁差的问题,这得看有没有有能耐争气的后辈能人,能把老祖宗弄明白传下来的东西继承发扬。所以才说,最后万事都落到了人身上。你想想,是不是得抢?“冶世书院外界最有名声的是星河会,那就是你们数术那里的玩意儿。据说是能用星象地理推算世运,也不知道真假。不过数象之道,往深里学,最后多半都是要走上这条路的。上回说抢你当学生,估计就是想叫你学哪一路的数象算法。摘星楼和河图院最近几代人才鼎盛,名头很高,到底你现在这位先生是学哪一路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凭他们怎么争,最终到底选什么,还得看你自己。这事儿,人情相关的少,循道之路的意味多些,你倒也不用顾忌谁的人情面子,要紧是选自己乐意走能走的路。”
傅清溪这才明白些了,不过这同她从前想的“书院”可差得越来越大了。什么都看自己的,那还上书院干嘛!她真是想不明白啊。好歹心里有些底了,便趁着还没出发,去乾坤楼等几处书楼找了些数象之道的综述大作来看,想大概了解了解这数象推演,到底分了哪些路数。虽她也知道,这些能在外头售卖的多半同冶世书院里头的大不相同,不过先接触接触总比到了那里两眼一抹黑的好。买了书就在车上看起来,车行摇摇,忽然停了下来。
正要问前头,忽听得一声音问道:“车上是傅妹妹么?”傅清溪一下子掀开了帘子,对上含笑一双眼眸,激动地喊道:“俞姐姐!你回来了!”
俞正楠朝她笑笑,回头吩咐她自己的车马道:“先往越府去吧,我乘这边的车了。”
两人在车里坐定,傅清溪拉着俞正楠的手也不说松开,嘴里一个劲儿问道:“俞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待几日?什么时候回书院去?路上可累不累?……”
俞正楠听她说完了,才笑道:“还是老样子,还当你会沉稳些呢。”
傅清溪反应过来,嘿嘿乐了起来,却是没发现自己现在这样儿同越蕊实在也相差无几。
俞正楠说自己是要做一个理术的课题,刚好要从这边过,想着傅清溪就要去书院了,到时候两相岔开了又见不着,便特地过来找她的。
傅清溪心里打定了主意,拉着俞正楠道:“俞姐姐,我其实上的不是昆仑书院……”
俞正楠不明所以看着她,傅清溪压低了声儿道:“其实我是上的冶世书院。只不过这个书院各别,在外头都是背的别的名儿。”
俞正楠一惊,眼现华彩,也紧握了傅清溪的手低声道:“傅妹妹,这可真要恭喜你了!学数术能到那地方去,跟进了仙境也没分别了!”
傅清溪笑道:“还不知道能不能学好呢,听起来跟寻常的书院都不太一样。”
俞正楠很是替她高兴,忽然想起来道:“既然在外头都背了旁的名儿,是不是就不许往外说的?你这是犯了规矩了?”
傅清溪想了想摇头道:“也没说不让说。不过这到底是要大张旗鼓,还是要这么鬼鬼祟祟的,都是一开始让我们自己选的。我选的这样的路子。只是说选了这一路的,就算去求证问我们到底是不是冶世书院的,也没人会给我们证明身份的……你说,这书院是不是挺坑人的?……”
俞正楠噗嗤笑出声来:“你可真敢说啊。”
傅清溪其实这阵子一直心里藏着这么个评价,只是没得着能说的人说罢了。
第149章 赴学
俞正楠同傅清溪说了一路, 到了越家, 见过老太太,又同傅清溪回落萍院待了一阵子, 这才告辞回去。过了两天, 两个人又约着在逍遥苑散了一日,真是结结实实说了一天的话。
不过她这回有事在身, 且又不是就她一人的事儿, 是以也不能待太久,拜见了几位长辈之后便沿江北上了。越府已经出了一个越荃一个越栐仁一个越栐信,对于昆仑书院弟子的身份, 虽也自豪倒不至于看得太过金贵。这行装的收拾,也是比着越荃的来的。老太太和太太们寻常同傅清溪说起来,也多半是叮嘱她敖州那边的气候风土,要在意身体等话。
可怜傅清溪明知道自己往后并不是在敖州读书的, 却是不敢言明, 至少唯领众长辈的心意吧。正众人都顾着越荃的婚事和傅清溪外出求学的时候, 大房忽然传出越苭也要出去读书的事儿。
越芃听了消息,便先去找了越萦。两人坐定上茶,越萦叫丫头们下去了,才说起话来。
越芃道:“你怎么不出去走走?整天在屋里闷着做什么。”
越萦淡淡道:“出去做什么?看人如何得意?”
越芃道:“这考试又不是一辈子只许考一回的,你这回没考好,明年不是还能考?你的底子在那里, 多读一年又没坏处。”
越萦问她:“那你呢?”
越芃道:“我?我就是再读个十年八年的,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去。除非得了神仙给的通灵药, 要不然也就这样了吧……”越萦扯了下嘴角不说话了。自从上回两人看了一回“芝兰玉树”又偷偷走了,就忽然比旁人都亲近了些似的。果然,这嫡庶之分,真是年岁越大越看得明白。便是不肯读书如越芝,心性差如越苭,顽劣如越苓,太太们明里暗里给相看的人家,也不是给她们看的能比的。从前最早的时候,年少无知的两个人都曾想过要靠读书上进,做这越府里的第二个越荃,自己给自己挣个好前程。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发觉这也算不得一条好路。
可要说这路不对,眼前就有一个靠着读书出息了的傅清溪。说到底还是自己能耐有限吧。现在虽只考了一回春考,却都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好像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似的。尤其是女大当嫁,对于她们这些读书不算出挑的,家里头一个考虑的不是“再用心学两年再考”,而是“不如找个好人家”。可这“好”人家,也是主持她们婚事的嫡母们自心衡量的,到底算不算好,还真不好说。
做庶女就是这样,一件对你来说天大的事儿,偏偏要交到一个不那么经心的人手里。若是给越栐谦、越栐贤看人,三太太能那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还一时一个主意?更不要说大太太在越栐仁和越荃身上花的功夫了。只看越苭,满府里都晓得她干出什么事儿来了,人不照样好好的当自己的嫡小姐,什么事儿也没有。连傅清溪这个被害的苦主,也因为后头另有机缘有个好去处了,就不得不大度地放过此事。若这回是越萦做的事儿,看看还是不是这样!如今这两人心思有差,大概就差在一个已经死心认命了,另一个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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