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自悠然_木天道境【完结+番外】(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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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老人家一步步上了山坡,绕过疏疏落落的各样草木, 心里不由得想起京城里那株被借景的花树来。再细看这四边的草木布置, 竟也大有深意,心里感叹果然是学无止境啊。

  进了院子,发觉院子里还是从前模样, 好似时光流淌都让过了这里一般。如今的傅清溪,自然知道这番在变中的“定”是如何难得, 心里越发惊佩起二老来。

  老伯照旧让了她到小轩中坐下,自己往后头倒茶去。

  傅清溪不知道那位老先生在没在,可惜自己没学得卜算那一路的功夫。书院里龙骨院有个号称铁算盘的,手里常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极精致的玉石珠儿小算盘, 要替人寻个什么不见了的东西,就见他一路噼里啪啦拨着算盘,东走西逛,最后拿手一指, 百无一错。自己若有那功夫,掐指一算,就能算出老先生在不在,也好决定要不要行礼问候。可惜不会,白想着有什么用……这世上白想着没用却忍不住去想的事儿却未免太多了些……

  老伯沏了茶出来,见傅清溪在那里坐着,看了两眼,放下茶笑道:“你这丫头是学了什么新的极数功夫?看透到哪一层了?总不会这般年纪就在心境上有突破了吧……”想了一下忽然道,“不对,没准还真是心境上的所得?你那场论演虽还粗浅,这若全是自心体悟所得,那也很不得了了。”

  傅清溪点头道:“确实是晚辈这段时间来的一点领悟。”

  老伯给自己也倒了茶,对面对坐了,十分好奇地问道:“这数术推演一路,走到后头难免要往自心上问的,只是你这还远没到按个火候吧?你如今推演世事能到几层?能有几分准?”

  傅清溪有些不好意思:“晚辈不是从极数推演上破愁闷进的心演之路,原是……直从自心上一点烦恼开始的。”

  老伯点头道:“那倒算是机缘了。你知道学咱们这个的,但凡有了点能耐,多忙着算外头的事情去。哪里下不下雨,什么地方会遭灾,哪个番国要乱,甚至谁什么时候成亲这样的话也不时会有人问起。都是算得次数多了,在准不准上头吃了苦头,发现一些人力不可及处,才回身去看自己这个算的人的所限,才会往心演的路子上走。”

  又看看傅清溪:“不过你这机缘可也挺不错啊。这先走通了心演的路子,学外务推演的时候省好些力气,体悟和灵感都高一些,容易得灵光解象,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儿呢。你瞧瞧你现在,这气度同一年前可又不一样了,这就是心境上去了的效果。”

  傅清溪想想自“出关”以来,确实不少人都说过自己同从前不大一样了。自己也能觉出来在许多事情上更从容了,倒没想到这一番单相思的苦头还有这样好处,不由莞尔。

  老伯饮了两口茶,似自言自语一般道:“唔,这般直如心境的机缘,一般就两条路子,要不大苦要不大悲。世人都只求欢喜,却不知道这欢喜除了徒耗心气,旁的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有的人是人生顺遂忽逢大难,从前以为的‘真’都靠不住了,若能不疯,说不定就能悟出些东西来。另有一些人则是长久泡在苦水里,此心之苦于外物上不得纾解,只能转向解心,看看这苦因何而来。能有这番志气的,也多能入门上道。却不知你这小丫头又是因了什么?

  “你拜了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家里的事情虽不算顺利也早就过去了,难道是你外家出了什么变故?也不对,你外家气运正往上走,便是有些小事料也无妨,嗯……这也叫老头子我费了思量了。”

  傅清溪想了想,自己那样子,能算悲?悲什么?!晚上做个梦笑得枕头都要沾蜜,想起那身影远远行来的样子,心里就一股充盈安宁之感,这算悲?

  那算苦?有什么可苦处!这人这意就放在心里,随时随地都能有所觉有所感,虽无相见之欢只亦无分离之苦,自心圆满,怎么会苦?

  想了一会儿,也冲老伯摇摇头道:“好像都不是……”

  这却引得老伯越发抓耳挠腮了,傅清溪知道做这个学问的多半如此,自己已经从世事中总结出来的道理,再返回道世事中去时却发现还有例外,那就是自己之前所炼的道理有疏漏了,能不挠头?自然更要细问究竟了。

  是以当老伯再问起:“那你是如何入的心演路子?”

  傅清溪便认真当个学问做起来,细想了答道:“晚辈那时候并不知道什么是心演,只是对自心自念觉着不妥,可又无法将之根除,最后无法,只好谋求个共存之道。所以晚辈应当是从‘对念’开始的。初时晚辈看了些书,都说的‘止’,晚辈试了,却未得其法。心念一起,那个欲止之念便是叠在先前之念上,哪里有‘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止不了,便只好听其自然。待念起时,便看着它,亦不起要灭它之心,亦对其不加评判,这样久了,心反静了。才渐渐摸到了‘止念’之法……”

  想必这止念的事情对老伯这样的来说都十分熟知了,是以他便先拦了另问道:“你那起初的心念又是自何而起?为何又觉不妥?”

  傅清溪斟词酌句道:“只是……嗯……算‘思’之一念吧……只是想也无用的事情,却是老要去想,觉着徒乱心神,不该如此的。”

  老伯点点头,深有感触似的道:“确实如此。人生多妄念,许多于此生此身无用之事,却偏整日不停地想这想那,若是能停了这些,才有些得慧的意思了。‘静能生慧’,这静说的便是心静,可不是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待就成的。”

  傅清溪跟着点头,老伯却又忽然问道:“这思……又是思什么?思事还是思人?”

  可怜傅清溪不会撒谎,犹豫了一会儿闭闭眼睛道:“人……”

  老伯全不以为怪,肃着张脸频频点头道:“这又难了许多。因事生思,于我们而言,倒可用上推演一途,若是算准了成或不成,有或没有,便是知道定数了,倒索性好放下。可这因人起思就难了,这人最难懂,寻常人连自己还弄不明白呢,怎么去算旁人?且还要心疑自己心里的这个人,同真的那个人,到底差了多少。所谓知人知面还不知心,何况有时候连知人知面都算不上。“

  傅清溪不说话,也不敢乱点头,老伯却又接着道:“那你后来能对念、止念了,想必是能将这因人之思全部忘却,抛之脑后了?”

  傅清溪心里苦啊,早知道别上来多好,可眼前这老爷子对自己的指点之恩真是说都说不尽,要说自己能有今天只怕七八成都要拜这对主仆所赐,加上她每回陷入心神困境也几乎都是在这里得的棒喝,如师如长,难道要撒谎?

  天人交战了一回认命道:“也不是如此……那思意还在,只是……只是断了后缘……晚辈发现,人之烦恼苦痛多半不是因于一念,而是其后的念念相随,渐渐引到了不宁一途上。这止念,好有一比。比如叫书纸割破了手指,起初不过是疼痛一念,之后因此生烦生悔生懊恼之意,都是后来的。晚辈如今能做到的便是在感到那疼痛之后没有后续之念,坦然接受已伤了这一事实即可。……所以,并不是心中无苦无乐了,那苦亦在乐亦在,只是不把这些滋味太当回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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