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架一边是一个石桌,边上配着几个青石雕花鼓凳,那石质极是细腻,也不是常见的东西。
小院里三进屋子,正面一进三间正房,另有两间耳房,中间的屋子绕过屏风通到后头去,成了一处穿堂。后头两进一东一西略略错开,都是小小的屋舍,也不是正南正北一条式的制式。却是像一正一反两个角尺的样子。各有朝南三间,连着朝东或朝西两间屋子。两层的台阶,石础朱柱,碧窗黛瓦,极是精致。
越蕊见她看住了,便低声道:“这屋子瞧着好看吧?这里原是花园子里的一处轩馆,后来花园子往后移了,就把这园子隔了出来。是以这里的树都比西路院子里的大,夏天的时候可凉快了。”
邓奕欣笑道:“那冬天的时候岂不很冷?”
越蕊摇头:“那大槐树入秋就掉光了叶子,不遮阴了,倒挡风,不冷的。”
两人是说着话,早有丫头报进去了,柳彦姝同傅清溪便出来相迎。
一行人等都进了柳彦姝的屋子,实则柳彦姝同傅清溪的屋子布置摆设的等例都是一样的。只是小姑娘们心活手巧,总是自己有许多法子装饰起来。这柳彦姝的屋子里就有许多小摆设,还有些新鲜盆花和插花。傅清溪的屋子就没这么些,都是嬷嬷们布置,她自己也看不出好赖来。
邓奕欣见着这满屋子帐幔挂的都非绫即绸,各样精致摆设更是闻所未闻。她好奇看着一样,柳彦姝便叫人取下来给她玩,倒叫她不好意思了。
越蕊却看见柳彦姝身上的衣裳,笑道:“柳姐姐你这身衣裳可又下了功夫了!”
邓奕欣放下手里的琉璃小彩瓶儿,也去看柳彦姝的衣裳,见蜜色底子彩绣百花的袄子,领襟袖口上都是三五重宽窄不一的镶边,细看上头材质绣花,更精致非凡,心中暗暗纳罕。
柳彦姝笑道:“你被哄了吧?这衣裳看着繁丽,实则这镶条子都是现成的。如今外头专有做这个的,只选好的花样颜色,拿来一层层缝上就成了。”
越蕊捂嘴笑道:“柳姐姐你的压岁钱都交代在里头了吧?只看着料子同手工,哪怕是买现成的,也得人做出来啊。这下开春新玫瑰花瓣下来做的头茬胭脂,你可还有银子买?”
柳彦姝一瞪眼睛:“怕什么的,那不是还有下个月的月钱么!?”
越蕊闻言笑倒,一旁的邓奕欣却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月钱?有多少月钱……”这话脱口而出,她自己也惊着了,臊得差点没躲到地下去。
越蕊赶紧道:“我们没考上书院的,一个月都是十两银子,若是考上书院了,一年另给一千两。你看看,这书院可厉害不厉害?”
邓奕欣见她接得自然,略减了尴尬,只那数目实在有些吓到她了。一个月十两银子,一年一千两银子!她姐姐的嫁妆归拢了大概也就一千两里外,那已经着实不算少了。还有,每个人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例?自己一个月都到不了一两银子的花费,照自家娘的话来说,给吃给穿给住,还要什么花销的?可再看看这里,自家年节时候从绸缎庄挑的料子,恐怕只够在这里铺个桌子的吧……
第47章 一命
邓奕欣呆了不过两日,她姐姐在京里定的几样大件都得了,一行人就要回兖州去。
越府去添妆的几位嬷嬷也要跟着一路过去。
大太太把傅清溪同柳彦姝叫到了理事的抱厦小院里,告诉她们,府里已经把她们两家的添妆也带了去了。她道:“告诉你们一声,省的你们心里还惦记着。都安排好了,放心吧。”
两人赶紧行礼道谢。
这面上的礼越家都替她们打点妥当了,私下的却没法替的。邓奕秀成亲,她们一群未出阁的姑娘,倒不需掺什么热闹。可这邓奕欣是当面见了的,这一见一别,总得有点姐妹的意思。是以几个多多少少都有小物相赠。
柳彦姝送的一身袍料,傅清溪送的两本新书。余者姐妹都比她们两个要厚上一些。
邓奕欣要走那日,众姐妹在颐庆堂相送,待她登车走了,几人都各有事要忙,便也散了。
傅清溪心里总忘不掉邓奕欣在落萍院里看屋里摆设时候的神情,又想起她出客穿的也不过几身平常衣裳,心里想着,嘴上便同柳彦姝说起来。
柳彦姝听了奇道:“你又奇怪什么?学里不也是如此的?俞家鲁家两家的嫡枝姑娘们是不消说,另外来附学的族中人,像那个倪苏月、高雁儿,穿着打扮不都寻常得紧?我看连杏儿桃儿的份例衣裳都赶不上呢。”
傅清溪也说不出个究竟来,便道:“我只觉着……这人同人还真是差得远了……”
柳彦姝呵呵笑道:“你怎么不拿大姐姐同自己比比?大姐姐看书一目十行的,瞧瞧你,这两日我去看你,你那样子是在看书呢?眼神都没聚在书上!”
说到这个傅清溪就垮了脸,便道:“我只是想着,其实我们同她原本是一样的。只是我们被外祖父叫人接了来,才变不同了。”
柳彦姝面上一僵,冷笑一声道:“你这话才叫稀奇了!照你这说法儿,这天下的人本来不都是该一样的?一样从娘肚子里爬出来,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傅清溪皱眉;“你又胡比了。”
柳彦姝道:“胡比?照你方才说的,我们同她本是一样的,只差在后头的际遇,那么反过来说,除去际遇,人同人又有什么不一样的了?不是全然一样?国君同叫花子,也不过是差在之后的身份际遇罢了。你也知道这个是胡比的了?人生看命,什么叫命?过成什么样儿了,就叫做命。就没有谁同谁本来该是一样的说法儿。”
傅清溪说不过她,又见她起急,只好败下阵来道:“好了好了,你说的对。我不过是随便那么一说。”
柳彦姝叹一声看也不看她道:“人往高处走,有你那么比的么?你怎么不说老太爷老太太都一早说过我俩同府里姑娘是一样的,却还有那许多不长眼睛看人下菜碟的东西!你再看看你方才那说法儿,不是同这些混账们的念头一个样儿?清溪,咱们若自己都先看不起自己,还能指望谁去了?”
傅清溪叫她突如其来一阵言语说愣了,两人这余下的路上便都没了话说。
晚上梳头的时候,傅清溪便把自己同柳彦姝一路说的话说给了夏嬷嬷,又问道:“嬷嬷,究竟是我想错了还是柳姐姐想错了?”
夏嬷嬷一愣,缓了缓神色道:“要老奴说,姑娘们都没说错。这府里是老太太、老太爷做主的,老太爷同老太太都说了姑娘同柳姑娘就是自家姑娘一般无二的,怎么还有本该同谁一样的话来?若这话叫老太爷老太太知道了,他们岂不伤心?是以柳姑娘这话很对。姑娘则是另一个意思了,那是从府里论起来,确实都是表姑娘,这个身份是一样的,自然姑娘的话也没错的。”
桃儿也道:“就是了,姑娘是见了邓家表姑娘想多了。这人同人本就不一样的,姑娘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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