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绰仙被这情况气的差点当场大哭,死死咬住嘴唇才忍住,用微微颤抖的嗓音说道:“邹公子若是不喜我,想要解雇我,原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当初我原本也是揭了贵府的榜文,堂堂皇皇的通过夫人的考核才进来做女先生的!邹公子因为一己喜恶,轻易判断我的水准,岂非过于刻薄了?毕竟自从家父去后,我为了家里人,不得不出来抛头露面。一个弱女子,全靠当初家父还在时,请人教授的一些音律技艺讨饭吃,邹公子空口白牙的坏我招牌,难道是想存心逼死我么?却也不知道,我来贵府这几日,自认为循规蹈矩,没有做任何冒犯贵府的事情,何以就这样被邹公子厌烦?”
她这话说的很是讲究,先点明邹一昂就是想赶走她的用意;末了提醒在座之人,自己的水平是实打实的通过了尚夫人的考核的,绝非邹一昂说的不行;跟着提及家境,主动示弱;最后自陈没有任何对不起邹家的地方,暗指邹一昂如此对待自己,实属理亏。
要是换了尚夫人之流,这会儿说不得已经缓和下颜色,要站到她这边帮腔了。
只奈何邹琼若几个年纪太小,因为尚夫人贤惠宽容,小姐们虽然都很有规矩,却没什么心机,此刻哪里听的出来傅绰仙的苦心?
个个面面相觑之余,俱看牢了邹一昂,等待他发话。
邹一昂倒是知道傅绰仙的小心思,但他就是盯着傅绰仙找麻烦,这会儿自然不会给妹妹们解释这位女先生的伶俐之处。
此刻闻言,左右看了眼妹妹们,就笑眯眯的说道:“傅先生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您的水准,我也没说教不了妹妹们啊!只不过觉得比沈先生差远了而已!毕竟您也知道,娘要您跟沈先生教导妹妹们,是希望妹妹们能够在两位的调教下,长成才貌双全的女孩子的。沈先生固然博古通今,才学过人,但傅先生么……恕我直言,技法是不错,这底蕴到底欠缺了些?”
傅绰仙暗自咬牙,她功课确实不如郗浮薇,不然当初也不会应聘教导邹琼若她们音律的女先生了,毕竟这时候的风气,还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相比之下,音律之中固然有雅乐,邹琼若她们既然是女孩子,多少也要学点琵琶、古筝什么的作为日后宴饮、交际时的才艺。
而傅绰仙被尚夫人看中的主要原因,就是她很擅长琵琶。
这番内情她自己守口如瓶,尚夫人家教很严,底下人也不敢随便乱说,所以郗浮薇根本不知道。
傅绰仙也不希望郗浮薇知道。
谁想如今却被邹一昂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她差点就按捺不住要哭着跑出去,立刻收拾东西离开邹府,这辈子都不要过来受这样的羞辱了!
可是正要这么做的时候,到底被理智按捺住了,心念电转之下,傅绰仙身子晃了晃,悄没声息的倒了下去!
这下子轮到邹一昂傻眼了,他虽然是邹府的公子,也是目前唯一的继承人,到底还没到当家的时候。
而且尚夫人由于他的不学无术,自来对他很是严厉,这会儿居然没事找事的将尚夫人专门给女孩子们找的女先生给气晕了,这还了得?
邹一昂踌躇片刻,果断选择了不要脸:他指点邹琼若等人去后面找郗浮薇善后,自己则脚底抹油一溜了之,跑去庄老夫人跟前讨好卖乖,以求庇护了!
郗浮薇接到消息之后不敢怠慢,匆匆跑去看,只是才到傅绰仙跟前,就察觉到她是在装晕,挑了挑眉,心里也是有数,只是故作不知,装模作样的摇着喊着,要绿莎赶紧去找大夫,又要红芝去禀告尚夫人。
尚夫人那边闻讯大为惊讶,很快派了管事姑姑过来询问来龙去脉。
郗浮薇一推二六五,揉着帕子,满脸惶恐道:“当时我正在后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是几位小姐忽然过来,说是傅姐姐好像晕倒在学堂上了,我吓了要命,赶紧过去瞧瞧……看这情形,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除了叫人请大夫,就是想到请夫人做主了!”
管事姑姑不置可否的点头,谢了她之后,留话让人好好照顾傅绰仙,就起身告辞,回去复命。
她怎么复命的郗浮薇不知道,却很快听绿莎还有红芝说,尚夫人亲自去给庄老夫人请安,跟老夫人发生了还算克制的冲突,最终还是将邹一昂拖到祠堂里动了家法……邹琼若几个,则被管事姑姑压着,一块儿到傅绰仙跟前赔礼道歉。
尚夫人又派人专门送了一批衣料,以及几件首饰过来,以示安抚。
傅绰仙见好就收,估摸着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挨打的邹一昂也需要养伤,正是自己重建威严的时候,便起了身,上了层粉,将脸抹的雪白,做出病容来,去尚夫人跟前谢罪,说是自己才疏学浅,没资格教导邹家的小姐们,请尚夫人允许她辞去西席之位。
这话一听就是场面上的,因为傅绰仙要是当真想走,之前昏迷后才醒过来的时候怎么不走?
拖到现在,邹家都在尚夫人的坚持下,对于学堂风波做出明确的表态了,口口声声的说要走,倒不如说是找个台阶下顺便拿个乔。
尚夫人对此心知肚明,然而也觉得傅绰仙过于倒霉,好好的上着课,偏生叫邹一昂给盯上了,心中多少有点愧疚,也就默许了她这样的做法,非但没有责备,反而很是和颜悦色的哄了一回。
傅绰仙也怕这么好的待遇给飞了,意意思思的装了会儿,也就答应了尚夫人的请求,继续留下来做先生。
这次风波结束后,郗浮薇找借口离开邹府,去寻沈窃蓝。
正文 第二十章 宋稼娘
沈窃蓝似乎才从外面回来,有些风尘仆仆、尚未梳洗的意思,见她过来,一面将斗笠挂到不远处的壁上,一面挑眉问:“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傅绰仙背后是否有人,我这会儿还没看出来,但接下来,只怕她要容我不下了。”郗浮薇无心同他寒暄,开门见山的说道,“也不知道邹家那位公子怎么回事,每次挑傅绰仙的不是时,总是要带上我,之前两次我设法化解了,但这次事情闹的有点大,傅绰仙只怕是要迁怒我了。”
她沉吟道,“我就是想问你一下,要是我将她赶出邹府的话,要紧么?”
“你倒是有信心!”沈窃蓝闻言,不置可否的说道,“这傅绰仙的跟脚虽然还没彻查出来,来历却非秘密。她就是济宁府人士,亡父跟邹家还有点七拐八弯的关系,尚夫人叫她进府做女先生,除了看中她的技艺外,也是有点专门照顾她的意思。最主要的是,她家里很是复杂,姨娘什么的一大堆,她自己就是庶出,不过是运气好,叫嫡母养在跟前……总言而之,这位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别没赶走她,反叫她赶了你走?”
郗浮薇不在意的说道:“她家里既然是复杂的很,想必彼此牵掣着,就算她运气不错养在了嫡母膝下,却也不知道,她嫡母对她有没有好到给她请武师教授武艺的地步?”
眯起眼,淡淡说着,“真惹急了我,随便寻个法子送她下去……她那些锦绣心思再多又有什么用?她打不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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