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人一场问话下来,犹如经历了一场审讯,活活出了一身冷汗,秦将军的关注点实在奇怪,曹严不觉得自己站错了什么立场,却总觉得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秦未兀自沉吟,桩桩件件都是证据确凿,却审出来一场冤案,不是太不寻常了吗,另外文公为何如此笃定刘锡无罪,看起来他一定是知晓些什么的。
如此又过了两日,廷尉那边送来了案情进展,刘锡当年确然是冤审致死,另有对各项亏空的重新核算,秦未大致看了两眼,却发现跟之前承保上来的数额对不上。
正文 058道不同
廷尉查出了纰漏,也就意味着徐康年罪责难逃。
也是在第二日晨朝的时候,秦未方见到新上任的廷尉大人,是个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名唤燕柯。
燕廷尉是张生脸,也许是在哪个官署挂过职,但没人识得他,生的干净儒雅,不大像是与刑狱为伍的人,乍然冒出来,大家对他好奇又不屑。
不过秦未倒是没有小瞧这个年轻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查出这么大的纰漏,能力绝对是不差的,关键很有胆魄,只看卫尉以及御史台畏首畏尾的样子,便知此案不好查,查了也不讨好,没准还要倒霉。
官家道:“廷尉确认刘锡当年乃冤审,有何证据?”
燕廷尉呈上了调查证据给官家御览,并道:“臣审理过当年所有涉案官吏,以及看押施刑的狱卒,皆言刘锡曾受重刑,私以为重刑之下必无实证,何况刘锡致死未认罪,有狱卒供词为证,如此可推所谓认罪供状实乃无稽之谈,徐康年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制造假口供,都可判诬陷之罪。”
好大的口气,此人条理分明句句铿锵有力,在堂大人们都不约而同看向他,心说到底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上来就直接夯实了徐康年的罪行,这是说他案子办的好呢,还是说他不通人情呢。
人人都知道徐康年不干净,但是他背后牵连的人才是不干净的源头,除了官家没人敢表明立场直接咬死徐康年,因为大司马没言语,谁知道最后会不会保他一保。
大司马不仅没言语,反而表情和顺,毫无生气迹象,听的比谁都认真。
官家看过呈上来的案宗,眉头一直拧着,“你接着说。”
“臣这两日重新度支了事发当年所有的财物税收,得出的结论是当年收支为负,因为江淮地区水患,陛下减免了当地税务,另外抚恤财粮加上战事一并日常支出,远远超过了两年的收进,而判定刘锡亏空的卷宗上,数额却多的离谱,于是臣又调取了刘锡在任三年所有的度支记录,总额都没有他亏空的多,亦没有证据表明刘锡占取其他款项食粮等,臣请陛下查阅司农,太仓,太仆三署的财项税收记录,以供对阅审核。”
好嘛,这一口气下来,大殿上掉根针都能听见响儿,一杆子不知道薅了多少人进来,都是跟财政牵连的敏感官署,哪里禁得住他这样查。
他调查出来的数据已然是震惊朝堂,当时只闻刘锡亏空巨大,所有人先被愤怒蒙蔽,谁会想什么亏空金额能不能对的上,再说了都是有专人审计,谁想还有这等猫腻,而且仓廪国库不是都一直挺富裕吗,竟然是一直入不敷出?
敢情是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的亏空都一并推到刘锡头上了,又是重刑冤死又是九族被灭,怎么看都是出来当替罪羊的,背后一定有大阴谋啊。
“真是岂有此理!”官家把手里的案宗扔掷在地,砸的大殿上鸦雀无声,他瞪向大司农齐政,“仓廪国库入不敷出,司农署为何不报!”
齐政不慌不忙的站出来,回禀:“陛下,臣皆是按照度支呈报的总览,除灾荒之年收支稍有不如意,其余皆为正常。”
好个一推三六五,司农总览财政,可琐碎的税收度支活计却是其他相关官署呈报,那意思假如底层欺瞒,他也只有被蒙蔽的份儿,还不忘摆了燕廷尉一道,谁知道他查的那些靠不靠谱,没准就是糊弄人的。
秦未瞄了文公一眼,估摸着下面该轮到他了,果不其然官家点名尚书台,质问度支以及隶属各曹何以会出如此纰漏,并下令相关各署彻查近几年的税收财务。
文公无言可辩,也没有辩的必要,尚书台下分曹无数,要询问管理的事务繁杂琐碎,如何能事无巨细的都堆到文公头上,连司农这等专门统领财税的地方都推卸的一干二净,他空口白话说了也白搭。
其实查来查去不见得能查到要害,能有一个刘锡,就会有第二个刘锡,横竖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随便找出一根不重要的细枝末节出来抵罪,压根伤及不到根本,想管的人多了去了,可不见有谁能惹火不烧身。
秦未倒理解了文公几分无奈,他虽然不惧什么势力,但是一人之力难以撼动,不是那样容易的。
下朝后,官家留下秦未,与他一道往太极殿而去。
官家一腔怒火,一干臣子阳奉阴违欺上瞒下,说到底也得忍着,他一边走一边叹道:“孤心里着实堵得慌,谁曾想刘锡一案竟是冤屈至此,当年孤痛心于你,确有蒙蔽之处,只是想着这些手握财政权的官吏总归都不那么干净,横竖也冤不了谁去,只当是杀一儆百,却是误杀了一个好官。”
倒是又把过失推到秦未头上了,这会说后悔话有甚用,做样子给他看罢了。
“你也看见了,世家大族,牵一发动全身,孤一个也不能妄动,可又着实不甘心这样由着他们妄害国祚,幸得还有一个文公,还有尔等,文公这些年也不易,财政本来难掌控,他一个人替孤处理琐碎,难免不能尽善。”
“臣倒是觉得可以适当放开寒门子弟为官的禁锢,朝堂总需要新鲜血液流入,如此也有益于肃正官风。”秦未原想提一句燕廷尉,后又禁口不提,只看官家神色。
“孤不是没有想过,没那样容易那,寒门子弟没有依仗,进得官场,要么最终随波逐流忍气吞声,要么就是刘锡一般下场,士族门阀存祸已久,没有那样容易肃清的。”
秦未多少有些瞧不上官家的行事,官家固然不是平庸之辈,只是做事瞻前顾后,既想着集权,又不愿得罪世家,世上哪有这等两全其美的好事。仰仗大司马的时候雷厉风行铲除异己,待大司马羽翼丰满危及自身的时候,又四处卖好对其打压,说白了官家此人谁也信不过,却谁也离不得,早晚尾大不掉砸了自己的脚。
“陛下慢慢来便是,革新之路总是没那样容易的。”
官家笑笑,“不说烦心事了,与孤一道见一见大长公主她们,你回来这许久,怕是还没来得及与他们照面吧。”
秦未拱手称是。
与此同时,高府书房内。
韩箫跪坐蔺草席上,一壶新茶半开未开,氤氲着温雅香气,他低垂着眼睑,余光照见对面坐下来的人,莞尔道:“今日倒是奇了,让我猜猜是何事扰了子成的心绪。”
高安挑眉,“你又猜到了?”
“是我的茶猜到了,你一来,它就沸了,正是心神不安之故。”韩箫看他,“你可是许久都没有这样失态了,如何,秦大将军又吃掉你哪颗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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