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无颜,你过来。”嬷嬷居高临下地唤我,团扇轻摇。
“什么事?”
“你真不像是个该留在这里的人。”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小声地嘀咕着。
“嬷嬷说什么?”我问。
“哦,你去看看夜莺,顺便带点吃的过去。”她的眼里的悲悯一闪而过。
“可是善善病了。”我不卑不亢地说。
“如果你去的话,我可以考虑对这孩子好点。”
“那行。”
柴房内,夜莺安静地躺在柴草堆上,脸色纸一般的苍白。尖尖的下巴微微扬着,让我想起狂风吹过青草时的样子。同样是那么的弱小,同样又是那般的不屈服。
“夜莺姑娘,起来吃些东西吧。”我从食盒里拿出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在小几上。
她似乎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地,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夜莺姑娘?”
“夜莺姑娘?”
“我不吃,你端走。”
从头至尾,她只说了六个字,我留下了饭菜,自行离去。
第二天早上小奴给我送饭的时候,多了碗熬好的赤豆粥,善善很难得的全部喝了下去。到了晚上,依旧去给夜莺送饭,一整日水米未进让她更清减了些许。
“夜莺姑娘,起来吃饭了。”我柔柔地叫她。
“吃饭做什么?”她睁开那双大大的眼睛,目光游离地看向我。
“吃饭当然是为了活着。”我理所当然地道。
“可是我不想活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不,你想活。若是真怀着必死的信念,你早在昨日就自行了断了,有何必等到现在?”
“倒也说对了几分。”她赞赏地给了我一个虚弱的笑容,又说:“我不吃,你以后不用过来了。”
我自知无法说动她,退了出来。
深夜的时候,嬷嬷过来问我夜莺的情况,我据实以告。嬷嬷啰啰嗦嗦地又问了很多细节,我只看到她那把团扇飞快地摇动着,把我的眼睛都晃得缭乱了。
第三天晚上,我又去给夜莺送饭,不出意外地,她还是不乐于食,苦劝无效。
我收拾了饭盒就要退出来,就在这个时候,芳嬷嬷摇着她的团扇,大摇大摆地踱了进来。
“又不吃?”她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
“很多人一辈子都吃不上一顿像样的饭菜,你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嬷嬷把手中的团扇放了下来,径自搬了张小凳,靠着夜莺做了下来。
天寒,半旧的窗户不能阻挡来势汹汹的冷风,一时屋内的人都打了个寒战。尤其是夜莺,她衣衫单薄,冷冽的寒流让她没有多少意识的肢体不住地抖动着。
“这风要是冻死你,是不是也就遂了你的愿了?”嬷嬷一边说一边用旁边的稻草望她身上遮了遮。
夜莺不领情,还是以沉默应对。
“你这孩子心眼怎么这么死?别傻了,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夜莺缓缓地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道:“他要是……要是知道我……快死了,怎……怎么着也该……回来看看我……”
“所以你就一直撑了一口气等他?嬷嬷实话告诉你,就在十五那天,他成亲了,娶了个清白人家的女子。据观礼的人说,新郎那天兴致高得很,席间一直笑着。”
“他……他不会骗我……他说过……他只爱我……”
“他不会骗你,难道我就会骗你?我图你什么呢,还不是让你趁着年轻多攒点钱,后半辈子也好有个依靠。你还不明白吗,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但钱不一样,只要你牢牢地攥着它,它就永远是你的,到死都是!”
“他骗我?哈哈!他骗我,他真的骗了我。”说了这句话后,夜莺像是快要死去一样,急促地呼吸着,嬷嬷抚着她的胸帮她顺气。
“他骗你,可是我不会骗你!”
夜莺的气平了下去,嬷嬷喂了她几口饭她也没用拒绝,没有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对嬷嬷的言行感到很震惊,她凶恶的口气下,竟也掩藏着淡淡的温暖。
☆、吾聘汝
善善的病很快就好了,病好了之后他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我在他的脸上涂了一层黑霜,又用眼粉将他美得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藏了藏,使他在人群中显得不会那么耀眼。
客人们总是对我吹奏的曲子赞不绝口,常常吹了一曲又会被要求再吹一曲。
我是谁?曾今的司箫之神啊,自负地说一句,只这箫技,无人能出我之右。
“娘吹得没以前好听。”善善有时候会小声地嘀咕。
“那是因为娘把最好听的旋律都留给善善了。”我柔声地告诉他。
然后,善善就会很满足地笑。
善善会走路了,会自己穿衣服了,会自己吃饭了,这些进步看在眼里,让我很欣慰。
“无颜,你准备一下,客人要听《朔风歌》,你去一下。”负责伺候酒水的伙计匆匆走来通知我。
“我娘累了,不要去。”闻言善善连忙接茬。
“下贱孩子,哪里轮得到你说话了?”五大三粗的伙计许是在客人那里受了气,双手握成个拳头,向善善招呼过来。我忙将善善护在身后,道:“别打,我马上就过去。”
“我才不是下贱孩子,不是!”一向温婉的善善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伙计快要平息下来的火气又被这句话撩拨了起来,我一个不当心,善善的头就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哇,痛!”善善眼看就要哭起来,伙计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方才罢休。
我揉着善善的头,发觉哪里鼓了个小小的包:“善善,不要哭,娘晚上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娘……善善……善善不喜欢这里,他们……他们都好坏。”善善抽抽噎噎的,脸上的眼泪在滑落眼角的瞬间凝成一颗一颗的晶莹圆润的珍珠,我赶忙把他抱到了暗处。
“善善,善善,再难过也不能哭,尤其是当着人的面,这些珍珠会害死你的!”
“娘,珍珠可以卖钱是不是?”
“是。”我继续帮他揉着头。
“那善善以后每天都偷偷地哭,拿了珍珠去换钱,娘就可以过得好点了。”善善突然咧开嘴笑,被油彩遮盖的眼睛也增添了不少神采。
“傻孩子,再说这混话,娘就不理你。”
“别,娘,我再也不说了。”
“娘要去吹箫了,善善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好不好?”我用衣袖把他脸上未干的泪痕擦了擦。
“我要和娘一起去。”
“那娘抱着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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