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夸赞了,波塞顿当然是愉快地接受了,他轻轻地眯起了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沈略,然后用着轻柔的口气缓缓说道:“你听过一个关于海怪的故事*吗?”
沈略不知道他此时为何忽然想要对自己说这个,但总归是有原因的。即便时波塞顿只是因为思维跳跃得太快,就是想要在此时讲个故事,她也愿意听下去。
“我没听过,你可以说给我听吗?”她觉得自己有时候简直像一个幼儿园园长一样耐心。
波塞顿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沈略的肩头,又或许是越过沈略落在了她身后的某个地方,他的口气变得有些低落:“这是别的人同我说的。”
沈略不知道这个别人到底是谁,但是她觉得她并不需要知道这些,因为波塞顿身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她都从未听说过。
如果波塞顿没有告诉她,她也不打算去刨根问底,每个人都应当有自己的秘密。
波塞顿伸出手,覆盖住她的手掌,也轻轻托住那盏灯,他像是在讲一个睡前故事一般,那言语中有着安眠的成分。
“很久以前,有一只孤独居住在深海的海怪,他没有见过自己的同类。”
“直到有一天,他听见了一个同类的呼唤,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于是他不远万里,越过漫长的死寂的每一片海域,那里有漂亮的珊瑚礁与游动的鱼群,他没有看一眼。因为有一个声音呼唤着他,抓住他脆弱的心脏,让他浮出他从来没有越出过一步的海面。”
“最后他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可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浓雾中射出灯塔的光芒,那声音又一次响起,他回应了,后来那声音戛然而止。”
沈略始终沉默着,此时却忽然说道:“那不过是人类的一个恶作剧罢了。”
波塞顿用赞许地目光看向她,然后温和的口气说道:“嗯,是这样的。”
沈略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丝寒冷,从她手心煤油灯冰冷的把手上传来,一点一点渗到她的血液里,她微微松开了手,轻声道:“那后来呢?”
波赛顿也顺着她的动作抓紧了她的手指:“后来,那个海怪感到很绝望,于是他摧毁了灯塔。”
“最后他回去了他的深渊里。”
沈略听到了这个审判式的结局,终于是抬起了她的头,她盯着波赛顿的双眼,知晓各自的眼中都燃烧着跳动的火焰:“那你呢?”
波赛顿回望她,没有说话。
“那你究竟是海神,还是那个海怪?”
波赛顿的眉眼里似乎少有岁月的痕迹,仿佛世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他用少年人特有的目光看着沈略,然后认认真真地回答——
“我是这片海域的主人,也是困在这里的海怪。”
沈略看着他,知道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于是她没有说话。
“我也想要一座灯塔,我不会摧毁它,因为我喜欢光。”
“你愿意做我的灯塔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是雷·布拉德伯的《浓雾号角》,有改动,波塞顿讲的这个是海怪视角的,这个故事里的“我”叫约翰。
波塞顿:你摸也摸过了,是时候负责了
沈略:你摸回来了!
波塞顿:那……我负责?
第43章 电车难题(1)
沈略缺少罗曼蒂克的基因, 并不觉得这是一句十分动人的情话。
尤其是在他讲完那个有些荒凉的故事之后, 海怪没有找到自己的同伴,于是摧毁了灯塔。
沈略知道自己与他的不同, 他们身上或许有相似的地方, 但绝对不会是同类。可是对着他那样一张笑着的脸, 任谁都是无法拒绝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 波塞顿松开了手, 他似乎学会了在短暂尴尬之后缓解的方法, 他依旧带着那温和的笑容,后退了一步:“你想吃点什么吗?”
沈略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轻声问:“这里有什么能吃的吗?”
波塞顿点了点头:“有的。”
沈略提高了那盏灯, 将它举到了波塞顿的颚下,照亮了他隐在了黑暗中的脸:“什么都行。”
女人的都行总是很宽泛的,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都行,它的意思是做到令我满意才是我认为的都行。
她提着灯走向了窗边, 地板发出了吱呀的响声, 是潮湿木板腐朽的悲鸣。灯光照亮了沈略面前大半的地方, 她在窗边那张桌子停下,桌上的灰尘一抹就是一层。
沈略伸手抖开了那一层浓雾似的帘子, 外头依然是黑暗的样子,海平面是深蓝色发出光芒的丝绒线。浓雾散去, 阗黑的天幕露出它本来的面貌,外星球的光年以计的光落在了远处的裸岩上。浪花在岸边来了又退,退了又来, 一切都在夜幕中昏昏沉沉地睡着。
她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这样的黑夜与这样的孤独是令人宽慰的。
这是波塞顿所建的孤独王国,是他希望她留下的地方。
这种令人沉溺的温柔像是一个精妙的陷阱,让人想起了海妖塞壬的歌声,引诱着船员们冲向礁石,撞得粉身碎骨。
某一个瞬间沈略忽然理解了那种自投罗网,与那些船员们感同身受。
多想大梦不醒。
幸而总有总有奥德修斯惊扰这些好梦,让人们警觉起来,看穿那满目繁花里暗藏杀机。
灯塔扫过的光芒像是警示一般忽然让她一个激灵,她后退一步,终于发现桌角放着一本册子。
沈略犹豫了几秒。
因为这个册子就好像是故意放在这里的,脑子里忽然回忆起了儿时在书上看过的童话故事《蓝胡子》。
然而她的踌躇用不了几秒,好奇往往能打败一切犹豫。她伸出右手翻开了第一页,一边轻轻将煤油灯举到上面,试图看得更清晰一些。
扉页上写着的不是英文,而是一行她熟悉无比的中文汉字,上头的名字也是她所熟悉的。
“沈余庆。”
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这是她爷爷的名字。
身后忽然传来了门锁打开的声音,她的手抖了一下,煤油灯一下子摔到了地摊上,火光顿时熄灭,整个小阁楼都重新浸没入了黑暗之中。
沈略微微抬起头,借着熹微的星光看向门口站着的波塞顿,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幅浅淡的画,裱在门框之中。
波塞顿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弯下身,捡起来那盏煤油灯。他的动作并不太灵活,毕竟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学着直立行走。
他缓慢地站好,伸手将那盏煤油灯摆到了沈略身后的桌面上。
沈略能感受到他冰冷的吐息在她的上空传来,正好能落在自己的肩头。
可他把东西放好之后,也没有再想动的意思,只是轻轻侧过头,沈略当然看不见他垂着的眼帘里藏着的那段柔情蜜意。
他想吃了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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