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人与蠢材都能听出的讥讽,在空气中如有实质,穿刺而来。
沈略转向他,几乎是过于平静,口气几乎算得上谦虚:“好吧,我现在明白了,所以可以带我去看看了吗。”
等着看好戏的卡文迪许没有看到他想看的,顿时沉了脸,一面出声嘲讽道:“师姐,你现在心里怕得要死吧?装得很好啊。”
沈略吊着眼望向卡文迪许,没有回应他的话,毕竟方才那句话,她是冲着章敦说的。
章敦的假绅士风范,比起卡文迪许的神经病作风,确实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微微侧身,为沈略推开了门,眼中含笑地冲她道:“欢迎加入我们,这可真是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大学时光。”
卡文迪许在一旁,十分不给面子地说道:“得了吧老东西,别装嫩了,她是同我一届的,我们升上来的时候你已经毕业了。”
沈略开玩笑一般地为卡文迪许的嘲讽补了一句:“不过精神永存。”
沈略走出了房间,才发现自己原来置身在一艘轮船上,钢铁囚笼一般地锁住天地,她微微抬眼,跟着两人走出了船舱,仰头看见的天是一片灰蒙蒙的,放眼望去,水面波涛汹涌,没有尽头。
沈略跟在两人身后,终于是忍不住出声问道:“这里是哪?”
章敦四下看了一眼:“船上。”
沈略差点翻了个白眼,她克制了这种冲动望向章敦:“我当然知道这是在船上,我是想问这是哪片海域,总不会是市中心吧?”
卡文迪许在一旁噗噗地笑了起来:“bingo.”
沈略没能从他的脸上分辨出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一时间没有反应。
站在一旁的章敦相当有耐心地向着沈略解释道:“不是市中心,不过据船长说是在郊区。”
这个回答同市中心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令人害怕的一些,毕竟郊区的部分地区的地势较之其他地域要更高一些,看这样子恐怕幸存下来的高低已经被洪水攻城略池了。
沈略略显好奇地四下观望了一会儿问道:“这船叫什么,可真是有点大。”
章敦向来是有问必答的,他冲着沈略回答:“叫长风破浪,目前c市能找到的最大的轮船,航龄有三年。”
沈略对着这些东西向来感兴趣得很,毫不掩饰地用目光四下观察着:“三年前的?感觉规格有些老了,我记得很久之前这种船只就不生产了。”
卡文迪许插了一嘴道:“这是个意外一一它还有桅杆,没有油和电了之后还能靠风行驶。”
可是还能行驶到哪里去呢,哪里有这样一个可供栖息的小孤岛?
章敦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看时间,轻松说道:“我们还有三十分钟同诺亚方舟号汇合,你同你的小怪物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诉衷肠。”
他的嘲讽向来要比卡文迪许的要高级一些,但沈略听完了也只是听完了,最后不冷不热地回应他道:“他有名字,他叫波赛顿。”
章敦露出了哑然失笑的神色来,他冲着沈略耸了耸肩:“随你喜欢,我们这里统一叫编号。”
沈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同章敦这群人一遍又一遍地说出波赛顿的名字,反正他们是从来不会在意的。
而在沈略这个偏执狂的心里仿佛有了这个名字,波赛顿存在于世的意义就有了一样。
可章敦他们看波赛顿的感觉,就像是她对着红藻一样,实验体201已经是能清楚区分异同了,足够冷漠且明晰。
走过漫长的,无止境的甬道,她看见了世界上最动人的画面。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波赛顿,而是一条白人鱼。她有牛奶一般透白的皮肤,白发,浅色的瞳仁,像是人类中的白化病人。她望向沈略的时候,沈略感受到了一种静止的恐惧。
好像她那一眼望过来,时间都悄无声息地静止了一般。
她的脸上挂着一种冷淡的神情,看见他们来了,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沈略转了一个方向,终于找到了她要寻找的,她的所有物。
波赛顿活得好端端的,只是换了一个小一些的水箱。他火焰一般的尾巴在水箱中微微弯曲。看上去这是曾经给那个死去的雌性人鱼使用的。他的脸上露出了有些愁闷的神态,看向沈略时也不曾消减,像是对着沈略撒娇,发泄心中不快一般。
沈略沉默着缓步走上前,而章敦停下了步子,抱臂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观察着波赛顿的动作。
沈略轻轻地放上一只手,隔着冰冷的水箱玻璃,所触是一种疏离感。
波赛顿极其听话地垂下了头,如果不是隔着曾玻璃,那景象就像是古代圆桌骑士对于领主忠诚的宣誓。
卡文迪许笑了起来:“天呢,他看上去就像是被驯服了的动物园里的狮子,他是不是还能钻火圈?”
沈略沉默着缩回了手,目光转向了卡文迪许,不露痕迹地瞪了他一眼道:“闭嘴吧。”
水箱中的波赛顿见状不满似的四下晃动了一下,沈略听到了玻璃震动的声音,终于是回过了头去。
章敦倒没有出言嘲讽,他只是目光不闪不躲地望向了水箱中的怪物:“他很特别。”
卡文迪许赞同道:“确实如此,毕竟实验体一号就像是个傻瓜。”
章敦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批评道:“因为你擅自割除了她的额前叶。”
卡文迪许哈哈大笑起来,他那个样子几乎有些不能控制自己了:“我怎么知道她真的有额前叶这种东西,放轻松,没了额前叶,这种野兽照旧凶猛无比,她到底需要什么思维能力?”
沈略终于皱起了眉头:“卡文迪许?”
卡文迪许收住了笑声,却仍然带着笑脸看向沈略。
沈略带着一种郁郁的神色在看他,几乎看得他有些心虚了。
他无奈地开口:“你是想怎么骂我?我所做的一切,上头都是默许的。”
沈略道:“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有勇气对着同人类这么像的生物的脑袋钻孔的。”
卡文迪许这回很冷淡了:“你是不是又犯你那圣母病了?百八年前美国人用在人身上的手段*,我还不能用在一个怪物身上了?”
章敦站在一旁,没有什么相当和事老的冲动,毕竟他也觉得卡文迪许当时做的这件事情太过冲动。
他只是看戏一样地笑着说道:“你们两个都是一路人,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沈略皱着眉头道:“把他同我放在一起,我觉得很困扰。”
卡文迪许道:“少他妈的困扰了,你就别装了,装来装去很有意思,师兄说得没毛病啊,你就是和我一样,你当年不也……”
沈略竟然从其中听出了自豪的成分来,她略一皱眉,已经忍不住上手的冲动。而卡文迪许毫不示弱,龇牙咧嘴,一副很愿意同她打上一架的样子。
章敦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半点也不打算上来劝阻。他正好端端站在门边,外头忽然有人推门跑了过来,冲着章敦低声说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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