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桃见她说的如此坦然,丝毫不觉得,她一个大人躺在炕头上哭哭啼啼的煎熬身子,却叫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日夜操劳家务,却是怎样可恶的一件事。
抿抿唇,潘小桃忽的站起身,急慌慌道:“出门了?是她一个人吗?”
林氏被潘小桃的模样吓了一跳,也不禁慌乱起来,回道:“是呀!怎么了……”
潘小桃双手一拍,急得直跳脚:“这下可坏了,我前些日子听说,隔壁村里来了拍花子的,使了甚个叫人迷糊的戏法儿,拐走了好几个小丫头了。如今小云花孤身出门,若是叫那拍花子的盯上了,可是要如何是好呀!”
林氏登时大惊,忽的掀开了被褥,下得床来。
潘小桃忙去拉她:“婶子这是要去哪里?”
林氏急道:“我去瞧瞧小云花。”说着泪如雨下:“如今只剩下我们母女相依为命了,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当真是不必活了。”说着甩开手,就去了院子里。
潘小桃见她如此,心下才略有些欣慰,见她急慌慌走出屋去,便慢腾腾跟在后头,也出了屋门,往院子里去了。
林氏出得屋去,自然一眼便看见了,在院子里正在费力摇着辘辘的小云花。不禁心下一松,歇住了脚步。她已是好几日不曾出得屋门一步,虽是知道如今家里的家务都是女儿在操持,可毕竟不曾亲眼见过。如今看在眼里,那么丁点儿大的一个小人儿,屁股撅着,“呼哧呼哧”喘着气儿地从井里头打水,脚边还放着个盆子,里面是摘好的蔬菜……
林氏不禁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潘小桃立在林氏身后,叹了口气,劝道:“小桃知道婶子心里悲痛,可婶子还有小云花呀。小云花才六岁大,若是婶子悲伤过度伤了身子,那小云花要怎么办?她已经没了父兄,婶子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可要如何活呀……”抿抿唇,又续了一句:“婶子只看着我,没了娘的孩子,活得有多苦。”
不过一墙之隔,林氏哪里不知潘小桃过得甚个日子,一时心绪翻腾,想到她若真是伤心死了,依着小叔子那刻薄性子,必定要霸占了财产,还要苛待了她的孩子。
不,不,林氏心中忽的生出一股子倔劲儿来,她丈夫死了,儿子们也死了,只剩下这根独苗,以后她要好好养着她,等她大了,便招赘一个上门女婿,再生下孩子来,也好叫夫君的坟头儿上,以后也有个后继来烧香烧纸的。
潘小桃立在一侧,见那林氏面容上神色不断变换,最后渐渐变得坚毅起来,晓得这女人算是开了窍。之前她口干舌燥的劝,却是无用,可见还是看在眼里头,才好真叫她知道,她那宝贝疙瘩一样宠着的女儿,如今都过得什么日子。
林氏这里总算是有了些转变,又因着潘小桃的那番瞎话,每日里不许小云花出门,若是要洗衣打柴,也是母女俩形影不离,相伴而去。潘小桃看在眼里,顿觉安心了许多。
隔了五日,王如宝忽的从外头回了家。
周氏正立在院子里,见得王如宝垂头丧气回了来,且还是孤身一人,怔了怔,不禁叫道:“你怎的回家来了?你妹妹呢?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外头,她一个女人家,孤身一人,如何使得?”
王如宝无精打采地抬头看了眼周氏,忽的眼中流出了两滴泪来:“娘,妹妹再也不能回家来了。”
周氏登时大惊失色,几步从廊上走了下来,拉扯着王如宝的衣袖急声问道:“你说甚,你妹妹为何不能回家来了?”忽的想起了周家,不禁惊惧道:“可是周家人找到了她,绑走了她?”焦急地拼命去摇晃王如宝:“你快些说给我听。”
王如宝擦了一把泪,四下里看了看,见得灶间探出嫂子樊氏的脑袋,便道:“咱们屋里头说。”
进得屋门,周氏便急不可耐地说道:“你快说,你妹妹为何再也不能回家来了?”
王如宝寻了把椅子坐下,叹道:“那奸夫寻她来了,妹妹跟着那男人走了。”
周氏听了不禁连连跺脚,气道:“她要走,你怎的就当真放了她去?奔为妾,她这般跟着人去了,哪里还能做得了正妻。与人为妾,碰见了恶毒正妻,你妹妹哪里还有活路?”说着去捶王如宝:“你怎的如此糊涂。”
王如宝本是垂头丧气的,被周氏又是埋怨,又是捶打,不禁也恼了:“我也不愿意她去,可我能有甚个办法?那男人带了几个人来,我又打不过,妹妹那里,见了那男人本是连口咒骂,可那男人一提起那小外甥,妹妹便同意跟着那男人走,我又哪里拦得住?”
周氏听罢不觉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涕泪涟涟道:“这孩子怎的如此糊涂啊?”说着又大声号哭了起来。
王如宝见他娘亲悲痛欲绝,哭得甚是难过,忍不住劝道:“我瞧着那男人很是喜欢妹妹,娘不必担心。”
周氏两眼泪花,啐道:“你知道个甚?便是那男人如今欢喜如梦,可万一以后变了心呢?如梦给人做妾,年老色衰,可要怎么办?”哭了一会儿,忽的又想起一事,抹了一把泪,急道:“便是给人作妾,也有得宠的,夫家许她回娘家里看看的。可你怎的说,你妹妹再也不能回家来了?”
☆、第022章
王如宝见自己娘亲一脸悲痛,身子摇摇欲坠,好似下一刻便要晕厥过去,也不敢直接便把王如梦的去向说出口,忙扶着周氏,道:“娘,你先坐下,坐下,坐下了我再说给你听。”
周氏一脸着急地坐在圈椅里,扯了王如宝的袖子催促道:“你快说,快说。”
王如宝便叹了口气,说道:“梁国,妹妹她去了梁国。”
周氏听罢只觉眼前一黑,坐在圈椅里的身子便左右晃了晃,吓了王如宝一跳,忙凑了上去,慌道:“娘,你莫急,莫急……”
“我能不急吗?”周氏缓过了那股劲儿,猛地嚎啕大哭起来:“那梁国前年还和咱们夏国打仗呢,她这一去,又是路程遥遥,哪里还有相见之日。”说着不禁恨恨道:“这良心叫狗叼走的死丫头,她跟着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可是不要我这个娘了吗?”
隔了一面布帘,潘小桃立在王如梦旧时的闺房里,手里握着扫帚,不觉有些怔怔。那梁国她是听过的,听说比邻着夏国边境,不时便要和夏国起了摩擦,要在边境处打上一场。
王如梦竟是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啊!
帘子外头,王如宝正在劝那周氏:“娘且消消气,虽是妹妹跟着人去的地方远了些,可如今这状况,走得远些也好,也省得离得近了,万一被人看到,再被抓了回来,那可是要人命的。”顿了顿,忽的神神秘秘道:“我瞧着那来人非富即贵,又是专门来寻妹妹的,看起来也很是在意妹妹,妹妹不定是跟着去享福了呢!”
周氏便再是气恼,此时也不忍心说些丧气话,只得抹了抹泪,顺着王如宝的话说道:“如此才好,只要她不是去受罪的,我便放心了。”又叹道:“只是这路途遥远,她若是被人欺负了,我这当娘的,再也不能护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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