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细细品来,在八门绝地阵内若是阿搦故意迁延,以致黎宸四面楚歌,险遭歼戮,那么阿搦背后定掩着幕后主使。
至于此人是谁,显而易见……
第七十四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七十四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桃花坞里的千树桃花重开的时候,神族新帝君黎宸与掌菡萏池十万荷花的歆瑶天神婚期将近,喜帖送到青城之时我人还在桃花坞中与桃花元君推换盏斝,喝得不省人事。自从数月前打从九重天神族回来后,我近来多一半的功夫全然蹉跎在了桃花元君的一亩三分地上蹭酒吃,酕醄大醉更是家常便饭。
初初的几日桃花元君还较是慷慨,用来款待我的酒皆是上千年的珍品渌酒,吃多少有多少。慢慢上千年的佳酿被换成口感灼烈的几十年藏酒,每次小啜上一口本仙执都顿感五内炸裂、泪涕纵横,我那时天真地认为这是本仙执有生以来吃到过最难以下咽的苦酒,直到最后桃花元君从酒窖内抬出来一坛新封泥的陶瓷酒坛,我在呷一口后险连蛇胆都吐出来这才恍然——莫说,还真有。
有一次吃完酒,桃花元君笑欷欷地打趣道:“君上与歆瑶天神的好事惊动四野,你却整日躲在我这桃林内觅酒吃,若道你潇洒自在放得开吧,你又每次将自己灌得不省人事方才了事;若说你缱绻难舍舍不得吧,偏你这几月来只字未提起过君上,莫不是,你诚心想将自己灌死不可?哎呦呦,那我可担待不起,弑天神的罪过亦绝非是一次下凡历劫就能抵消的。”我心下怅叹不已,看来,桃花元君对于白涂一事,至今耿耿于怀颇是刻骨。
时有和风吹拂,曳动一树嫣红。我端着酒杯正欲怏怏不快地罄干饮尽走人,不想头顶上一枝横生的枝桠上头有一瓣桃花翩跹遥离,偏恰落在满满当当的盏中。我眼睁睁地望着桃花瓣与澈清的酒水良觌相欢,在盏内顺时针转动几圈,引得澹澹水波欢快愉悦。
我勾起右手小指挑出与盏身相映成辉、与酒水将要融化在一起的夭夭花瓣,擎杯一饮而尽,抹抹嘴角酒渍,蹙了蹙眉头沉声道:“回去了。”
他挑了挑眉角,摇了摇手中密密匝匝爬满蝇头小楷的摺迭扇,朗声问道:“明日还来吗?”
这来问往答,本是我每次离开桃花坞之前桃花元君与我的作别之言,通常我亦会回他:“来,不来你的醉桃花害了相思病教我如何担待。”这次我连想都没想,心平气和地回他:“不来了,以后再也不来了。”
他的身子骤然一抖,半晌,唇角颤抖地追问了一句:“为何?”
我懒洋洋地从树上取过一瓣桃花,凑近鼻端微微一嗅,眸色黑沉地说:“酒无趣,人,更无趣。”随手招来一片七色祥云,腾上后精神颇是萎靡困倦地头也不回地朝他一挥手:“走了。”
很快,身后传来桃花元君的浑厚嗓腔:“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
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黎宸,从今往后,你为扬路尘,我为浊水泥,我与你之间,相忘于江湖,再无半分恩怨纠葛。
晚上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脑子里纷乱如麻,一会儿是黎宸与歆瑶天神暧昧缠绵的举动,一会儿又是黎宸说要同我长相厮守的过往,一会儿……黎宸、黎宸,除了黎宸还是黎宸,反正睡不着,索性爬起来踱到桌子旁喝茶。
夜,静谧如斯,沁凉如水。我怔怔地一杯接着一杯接连灌了好几盏,直到实在喝不下,才撑起身子走到窗前,使劲推开窗扇,很快,泠风徐徐地吹了进来。我转身回到床榻,取了一件湖水色披风系在身上,再转身回到窗前仰头眺着远处深蓝幕布缀满的繁星皎月。
从前阿爹、娘亲尚在时,我很是喜欢一个人如见今这般仰望星河颢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哪怕再多再痛苦的委屈,仿佛瞬时就会被吞噬,消失殆尽。现在阿爹、娘亲身归混沌,黎宸又离我而去,即使再足够深邃的云汉,也包容不下我的悲恸与心疼。
我不知道是不是时日越是漫长无期,就意味着失去的东西就会比得到的多,只是在阿爹、娘亲魂飞魄散之后,我整个人一如枯木,行尸走肉般的无神无彩。而黎宸,却又毫不留情地击碎了我一颗原本就支离破碎的枯心。
到底是因我奢望的太多、期许的太久,抑或老天对我白兮格外的惩罚,他慢慢设局待我入彀,钻进他替我布好的樊笼。
小时候了望满天星辰,星河澹澹,光华熠熠,愉悦是发自内心的。而今,除却了满腹惆怅与一身伤悲是真的外,剩余的,不过是客套罢了。
我立在窗前伫立了许久,对着九重天上的满天璀璨嗳声叹气了几回,遂伸手,将一片月华阻在窗外。
转身,不禁倏然一愣。
一身黑衣的倾城公主啜着香茗,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道:“我怕你出事,所以赶过来看看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颔首唔了一声。呆了片刻,问她:“对了,我听繇稽说你最近同司天天神走得颇近,时不时邀他一同游历,你不会真的与他……”
她笑着缓缓点头,捋了捋额前绿云,温柔端庄地回道:“司天秉性倜傥不羁,长得又是一副惹桃花的模样,我倾慕他也属正常。”
我愕然一怔。不想她将自己对司天天神的一番心意剖得如此直白,并之钦佩她可以不受任何羁缚,爱得随心爱得坦荡,较之我仙族女子端的多了几分真诚。设若换成我的话,恐连她的万分之一也是不及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万千青丝如墨发垂在腰际,一张清白如玉的脸颊上略施淡妆脱俗、眉如新月眼似波,琼鼻樱唇、齿如瓠犀,美的甚是动人,甚是不可方物!
十指如玉如葱纤细嫩滑,轻飘飘地握着一盏青瓷茶盏身往来揉搓着,微微呷了一口,良久,方才笑道:“可惜,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爱上我。”
我一讶:“然是为何?”
她又绽出一个沁人心脾的微笑,面似桃花带露地柔声说道:“情之事,方要两情相悦才为合适,若是因其中一人的一厢情愿终结成朱陈之好,最后痛苦的,还是两个人。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我明白。”
情之事,方要两情相悦才为合适。我一时蹙起眉尖,细细品尝这段席的真实含义。
原来,情之事,至始至终乃是两个人的事情,又有多少人深明此义,却还是舍不得心头那一点点的温存与期许。
我敛了敛心绪,面色淡然地说道:“司天天神一壁心天生残缺不全,也许他并非……”
她摆摆手:“我心头比谁都清楚,即使他那瓣‘情心’不缺,他与我也属有缘无分。你这丫头,我这老太婆都想开了,你又何必替我伤情,借此宽慰于我。”
我不禁诧异:“老太婆?你……”
她眉眼含笑道:“不错,我可是正紧八百的老太婆,只不过比旁人长得好看些、娇嫩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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