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中,我一番白剖得淋漓酣畅,蓦然回首间,早已是面红耳赤羞不可言。
那之后,青城山的白兮仙执到我房中燕坐,与我宽怀。
她道:一样花开一千年,独看沧海化桑田。一笑望穿一千年,笑对繁华尘世间。我愣了一愣。
她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我深以为然。
她道: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我黯然心碎。
她道:人生热只如初见……我灵台十分清明地想起那个人俊逸倜傥的绰姿。
人生热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易变易变,全不由心。
……
魔族乱阶之后,黎宸君吊民慰伤,更下罪己诏彰明于天垠地荒。
而司天天神在一派澄明中却给见今的帝君黎宸上了一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的奏章,洋洋洒洒数千字,内容引经据典、析精剖微,足使闻者引以为戒,过目者裂眦嚼齿。
其剑锋所指者,老帝后也。
这份十分上眼药的奏章被勃然大怒的黎宸撕的粉碎,并当即于朝堂之上褫夺了司天天神星河宫掌天之职,令其在府内禁足反省悔过。
龙有逆鳞,触之必亡。能使得平素温文尔雅的黎宸对神族举足轻重的司天天神狠心如斯,可见司天这份充满□□味的奏章不偏不倚地戳中了他的七寸。
数日后,尚处险境自不知的司天天神又龙飞凤舞地再次递了一道奏章搁在了黎宸的案几上,这次他很有自知之明,等不及黎宸君大发雷霆,径自带着繇稽下到青城山上过起了不问世事的逍遥岁月。
又过数日,老帝后自请到火竹山看守十万火竹。而后黎宸亲自前往青城山往复三顾,才终请回司天天神重掌掌天一职。
百花葳蕤时,满园盎然争竞斗艳。
清风拂过,一缕馨香袅袅荡漾在鼻端。
眼前,霎时多了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掌,掌中此刻揝着的,却是一株盛得极为艳丽的并蒂莲。
我诧然回头,那人却,近在咫尺天涯间。
他邪魅一笑,眼梢眉角尽显温柔地和颜悦色道:“以后,换我来日日送你香花,可好?”
我微微一愣。
原来他竟记得,并蒂莲,是我赠他的第一株花。
水中仙子并红腮,一点芳心两处开。
想是鸳鸯头白死,双魂化作好花来。
第九十四章 全书完 黎倾城篇
第九十四章全书完黎倾城篇 天垠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多年以后,我恍惚忆起那个清风薄雾的晨初,曦微冉冉。当识海里所有的一切皆然变得斑驳惨白,唯有二哥的一句“离开此处,我许你周游天下”清晰明朗,至今想起来,此话还是如此的刻骨铭心与难抵其魅惑。
于是,我不再是神族的倾城公主。而世间,却平白地多出来一个任性妄为的魔族公主——黎倾城。其实,我从未对二哥坦露过,此生我真正想要摆脱的,就是公主身份给我带来的桎梏与束缚,可是我心知肚明,有些事情不是随心所欲就能被一带而过的。
无论做人做仙,都不能太傻太天真。
二哥成亲之时,我尚在外游历。初初见到二嫂,我着然被她的倾城美貌震惊了,与我这名不副实的“倾城”相较,她才算得上是肤若凝脂、明眸皓齿,委实的绝代佳人!腰肢袅娜更似弱柳纤枝。
二哥私底下时时同我说,此生能得二嫂陪伴左右,再无憾事。我想,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不外如是。
我别具匠心地送了他们伉俪两枚阴阳五子夺魁、瓜瓞延绵纹翡翠璧。纹是我自己亲手镌刻的,整整耗时五日才算做得圆满无缺。二哥当时捧着两枚翡翠璧,喜不自胜地直赞不绝口,夸我技艺精湛、鬼斧神工!
那日魔族的半空乌云蔽日,阴晦滞涩的使人压抑。我正百无聊赖之际,扆未屠凑过来一颗黑黝黝西瓜头,语气相当谦逊恭谨地对我说:“启禀公主,凡界迩来天朗气清,倒是个好去处。”
我霎时心思活泛,旋即带着他乘云往了人界。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长天杳杳、街路挤簇,婀娜蓬茸的烟柳树下,半旧神机妙算的素帘晒得皱巴被撑在一根笔直的竹竿上,算命桌前,他风度翩翩地打量个熙熙攘攘的来往人潮,剑眉星眸深邃如潭,像是让人沉溺在里头无可自拔。
茫茫人海,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喧阗嘈杂,我充耳不闻。只异常清晰地听到他慵懒的嗓腔:“算卦,十文钱一卦。”
我踱步靠近,信手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搁到卦桌上,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于我先算十两,若是果然准,本小姐另有赏钱。”
他愣了愣,盯着我犹疑了片刻,而后蓦然抬袖一卷,微微抖了两抖,干净利落地妥帖收好银两请我坐下。
日头越升就益发的酷热,午错时分,来了一双丰容盛鬋的主仆,那眉眼如画的主子温情脉脉地瞧着给我算命的先生,一副况味杂陈的神情。再观她身旁气焰高涨,颇是盛气凌人的小丫鬟,倒像是特特来砸摊子的。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头顶祥瑞之气的小丫鬟像是捉奸在床般地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厉声叱责,再看他眼中呈着一片迷惘,耄思悼怵的无奈状,一时间很是心疼。
我巡睃周遭,所有人的脸上分明都充满了鄙夷之色。沉吟了一会儿,十分坦荡地承认我爱慕他之事。既然他们都理所当然地将我与他的苟且之事做了真,那么我又何必推三阻四,索性顺水推舟。
后来他告诉我,他是九重天上神族星河宫中掌天的司天天神,正紧八百的神祇。我心中一阵荡漾,待涟漪如初,则面色悠悠地对他说:“我是天垠地荒魔族的倾城公主,如假包换的魔女。”
他听了,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既是同道中人,那么我们也算朋友了。”
我甚是惊诧。能将魔族、神族划在一起,忒地令人钦佩之至!很久以后我才恍然大悟,神本是魔,魔本是佛,殊途同归又有何所不同?
凡界隆冬之时,我邀他一同前往人间赏雪。
我二人伫立在昔日车水马龙、吆喝声不断的市集上,入睑处是晶莹剔透的白,四处皆是银装素裹,入耳处唯闻簌簌飘雪声。天地沉寂一片,分外静谧。
路过我素昔经常光顾的烧饼摊,柴扉紧闭。本来打算请他解馋的愿望无端落空。
我揉搓着手掌,呵出一团白雾:“这壁厢的烧饼摊我时常光顾,虽则手艺一代不如一代,可是至少还有个念想。”
他微不可察地颔首。
凡人全不同于仙人。凡人命数短短数十载,仿若一生一死只在弹指一挥间。至于我们仙人,堪堪活个几万岁只能算夭折。世人都道神仙好,而我,却一直想做一回凡人,体会那生老病死的苦、尝尽那悲欢离合的心酸,哪怕一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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