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开几贴安胎药,好好修养,戒焦戒躁,保持心境平和,头三个月别下床,应该不会有问题。只是县主此番心绪不宁,于胎儿不好,胎相本就不稳,万万不可再多思多虑。”
蒋云玉同黎静水双双没了声音,这种情形下,怎么可能让心境保持平和,怎么可能不多思多虑。
黎静水摸着肚子出神,蒋云玉手心都是汗,黏腻腻的,将她的手也染的一片濡湿,心中苦笑不已,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蒋云玉又看了黎静水一眼,眸色漆黑不明,抿了抿唇,转头对杨大夫说道:“我带您去开方子。”
黎静水好似没听见,任他们出去了。京中情势不明,边城爹爹有难,镇国公府没有任何亲人族人,爹爹手下得力干将皆已跟去边城,如今真的只剩下她了。
边城这一遭,她是怎么也得去一趟的,不能亲眼看一看爹爹,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若是皇上在也就罢了,偏偏皇上自身难保。
黎静水垂下头,盯着肚子发呆,眼中晦暗不明,发酸发涨,雾色氤氲。这是她的孩子,一定是跟他哥哥蛋蛋一般,白胖可爱,眯着眼儿冲人咯咯的笑。
到时候哥哥带着弟弟,或者是小妹妹,就在这院子里跑啊,跳啊,闹啊,两个小白胖团子,你追我跑,多热闹。
二蛋,你怎么偏偏要这个时候来找娘,你叫娘该怎么办?你和你外公,你叫娘如何抉择。
眼角不知何时濡湿一片,痒痒的,黎静水伸出手指抹了抹,放到眼前,手指已被打湿,竟是眼泪。
她好似从懂事起,不论是受伤了或是受委屈了,都不曾哭过。
黎静水轻轻抚摸平坦的小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光芒,声音轻柔好似羽毛一般,“二蛋,是娘对不住蒋家,对不住你爹,也对不住你。若有来世,娘必定当牛做马补偿你,娘不能放任你外公独自孤零零躺在边城不管。”
是的,她心里已然下了决心,她不可能乖乖的在床上躺三个月什么都不想,她也不可能放着爹一个人在边城,如今她只能是对不起二蛋了。
眼中的泪水扑簌簌无声往下流着,怎么止也止不住,这是她的孩子,才一个月不到,她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舍弃,心中滋味就好似在油锅中煎熬,但凡有一丁点儿别的选择,她必然舍不得这般。
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黎静水扬声喊道:“铁子,大牛,你俩进来。”
铁子和大牛就守在门外,闻声两人赶紧推开门快步走到黎静水床前,两人一脸急切,大牛担忧的问道:“县主,您身子可有大碍?”
黎静水的眼睛还泛着红,嘴唇紧抿,虽不见什么愁容,可是一看便能看得出来情绪不大好。
“无妨,没什么大问题。”黎静水面色淡然,淡淡说道:“我有事需要你们去做。”
大牛和铁子垂首,“是。”
“你们去趟城里,再给我寻个大夫来,记得隐秘行事,不要让他人知道,找来后让他在山门处侯着,然后再来回禀于我,到时就在那山门处看诊。”
大牛和铁子抬头互相看了看,心中疑惑,却是没有多问,主子的事不是他们可以多问多质疑的,两人点头应“是。”便下去了。
门外的蒋云玉赶紧躲去对面耳房,避过了走出来的大牛和铁子。
他呆呆的走去桌子边的椅子上坐下,看向窗外正开的热闹的石榴花,一朵一朵,红红的,圆圆的,透着金黄的阳光,那般鲜活。
特意再找一个大夫,还候在山门处,阿水,你是不是不打算要肚子那个孩子了。
放在腿上的双手抖个不停,他知道,岳父大人有难,阿水无法安心,孩子可能会保不住,可为何连努力都不曾,就直接决定不要,那可是他们的孩子,难道她就那般不放在心里?
以手掩面,泪水成片成片从指缝中滑落,他的孩子,他的孩子,都是他无用,甚至都没有勇气去问阿水一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的孩子。
蒋云玉不知往后他要如何去面对阿水,他没办法,没办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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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夫来后,整个蒋府便也都知道了,各房皆来凌峰院看望了黎静水,二房刘氏也带着女儿媳妇来了一趟,虽极力忍耐,面上却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憋了这么久的恶气总算是得以发泄,只恨不得黎静水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出点儿什么意外流掉才好。
吕氏同蒋华宁也来了一趟,两人急得不得了,吕氏更是又惊又喜,待了许久,好一番嘱咐黎静水,包括凌峰院的所有下人也俱都训了话,事无巨细,零零碎碎交代了许多。
回去更是一番求神拜佛,祈求神佛保佑儿媳妇这一胎能母子平安,这可真真是想不到的大喜事,竟没想到她当初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儿媳妇竟是个这般好生养的,才嫁进来不过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不到三个月,这就又怀上了。
这怀孕怀的太密啊,对身子是不大好,再加上儿媳妇平日里总是舞枪弄棒的没个忌讳,这可真真是凶险的很。
不放心的吕氏又将蒋云玉叫去她的院子里,如今蒋云玉不用上值,有的是时间,正好叫儿子看着儿媳妇,可得听杨大夫的,不能叫她下床。
心中大惊大喜,情绪激动的吕氏并没有发现儿子儿媳的不对劲,只自顾自亢奋的絮叨交代着。
而蒋云玉有意躲着黎静水,大牛和铁子过来禀报大夫已经在山门处侯着时,黎静水谁也没带,同大牛和铁子悄悄去了山门处。
好在佟嬷嬷并不在,忙着安排各项事宜,身边虽有四清盯着,只四清哪里看得住黎静水,被黎静水威吓一番,谁都不敢多嘴,只殷殷求着黎静水别乱跑,早些回来。
黎静水同大牛和铁子来了山门处的密林里,那儿果然候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也难为他这么大把年纪,就一直在这儿干站着。
黎静水叫他把过脉后,直截了当的问道:“我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有什么法子?”
这位老大夫也不知是大牛和铁子从哪个医馆找来的,年纪真是老,脸上的皮肉都耷拉着,不光是须发,连眉毛都是全白的,愣是没有一丝黑色。
只见他面容平和,捏着胡子不假思索缓缓开口道:“贵人这胎相不大好,不要于您的身子来说倒是更好些,老夫给您开一副方子,您照着每日早晨吃上一副,连吃三日便可。”
老大夫声音苍老而沉稳,不疾不徐,透着笃定,黎静水心安了一些。
又问:“多久可以下床?”
“待您喝满三日这落胎药,便会开始排血,届时会有些疼痛,这都是正常的,当天血排尽后,贵人需卧床修养足月,同坐月子一般即可,落胎伤身,万不可马虎大意。”
还得卧床修养一个月,她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可以耽误,头疼点头表示知道了,黎静水对铁子吩咐道:“你送老先生回去,顺便把药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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