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说的是谁,但燕归脚步一顿后也没甩开,让石喜和杏儿同时松了口气。
玲珑殿内却不像之前那般热闹,泛着诡异的寂静,杏儿随意扫去,就发现有几个案桌上一片狼藉,杯盏横倒酒液四溢,像是发生了一番争执的模样。
杏儿心道不好,低着头想悄悄将小主子送回坐席,不料走得急了,幼宁被地上瓷瓶一绊,啪得坐在了地上。
这声音极其突兀,登时殿内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射来,杏儿当即跪了下来,小姑娘也被吓了一跳,一双大眼睁得圆滚滚,懵懂与人对望。
燕归低头一看,手微用力就将幼宁提了起来。整殿视线聚焦而来,他倒恍若未察,低道了句,“疼?”
被他声音提醒,小姑娘绷住的脸蛋才放松下来,对他摇摇头,努力露出笑容,“不疼,谢谢十三哥哥。”
第6章 争端
虽是这么说,小姑娘努力忍了忍,还是开始打起了断断续续的小嗝。
她一紧张或害怕就会打嗝,家人都知道这事,身边的燕归也因这声音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幼宁时她边哭边不停打嗝的场景,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
玲珑殿满堂寂静,紧张的氛围晕染到空中,甚至给人一点即炸的压迫感。如今压迫感骤然停顿,稚嫩的打嗝声响起,令所有人面面相觑。
那小姑娘打着嗝,还软绵绵道:“对、嗝……对不起。”
所有人:“……”
不知是谁扑哧一声,顿时犹如引线点燃大殿,不少人露出笑意,收回了令小姑娘局促不已的目光。
容夫人起身将她带到身边,“小女无状,惊扰了寿宴,还望圣上和太后娘娘恕罪。”
容太师亦出声请罪,二人出面,这才让幼宁找到主心骨,轻唤“娘”。
捏了捏女儿小手,容夫人对她一笑,令幼宁彻底平复了心情。
殿中众人当然清楚这一触即发的情境不能怪容太师的女儿,小姑娘也无辜可怜得很。周帝没出声,还是太后笑道:“此事怎怪得了她,太师与容夫人不必自责。”
夫妻二人又俯首谢恩,容夫人这才带着女儿回座。
经过这意外打岔,殿中原本对峙的几人梗着脖子,慢慢稳定了情绪,总算不像之前那般激动得要打起来。
杏儿悄声向人询问,这才得知引得满殿寂静的是吴将军和刘侯爷,外加一位户部侍郎。
刘侯有一女,年前与吴将军幼子定下婚约,本是结两姓之好,不料吴将军幼子福薄,大婚前一日坠马亡故。
当时婚礼一切皆已备好,将军府当真狠心,将儿子死了的消息按下,第二日硬是让不知情的刘侯之女结了个冥婚。等刘侯知道消息简直要气晕过去,堂都拜了,女儿瞬间成了寡妇,还被吴家人指责克夫。
刘侯气冲冲杀入将军府,为女儿向他们要个说法。将军府的人也自知理亏,两家地位又几乎不相上下,他们不敢真扣着人姑娘守一辈子寡,只坚持刘侯这个女儿已经嫁入了吴家,这个身份已经上了吴家族谱,绝不更改。
两家人商议一番,侯府三姑娘这个身份留在了将军府,人就成了刘侯新收的义女被带回了侯府。
刘侯虽心疼女儿,但事已发生,重新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姻缘不大可能,此时户部侍郎的夫人和侯府一提,他便干脆把女儿嫁给了户部侍郎的庶长子。
且不论这二人婚后如何,事情总算初步得了解决,但将军府的人总是心有不甘,觉得此女已是吴家人,此举无疑是对吴家的羞辱。
结亲不成反成仇,自此吴刘两家的人碰见,总要闹出些不大不小的事,口头讽刺更是经常。
刚才便是有人说起吴将军的女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太后笑谈要为其指婚,吴将军恭声应了不说,还非要说什么“我将军府的姑娘可不同别家,忠贞贤淑,绝不会做有辱门风之事。”
谁都知道他暗讽的是谁,刘侯脾气火爆,当场就砸了杯子过去,两人争吵几句,户部侍郎便也十分无奈地被牵扯了进去。
幼宁进殿之前,众人正因吴将军脸上见了血而倒吸冷气,这才寂静无声。
太后被吵得头疼,这种糟心事放在平日她根本不会管,但事因在她的笑谈,如今又正是寿宴中,无论如何也得安抚这两人一二。
她看了礼部尚书孔离一眼,本垂目万事不关心的孔离立刻打起笑脸,走到殿中,“二位稍安勿躁。”
刘侯与吴将军同哼一声,孔离续道:“今日为陛下寿诞,二位如此,实在是大不敬啊。”
周帝登时收到半数目光,举杯的手停在空中,半晌道:“无事,无事,朕不介意。”
他久未上朝,今夜看到这等好戏,兴致正浓呢。
孔离:“……”
努力吸了口气,孔离维持笑意,“依孔某人看,吴大人与刘侯的小小罅隙不过是因结亲一事出了点小问题。但前事不成,只说明缘分未到,眼下却是有个让二位重修旧好的大好时机。”
“甚么时机?”
孔离眼珠一转,“吴大人爱女不是正在议亲么?据我所知,刘世子可也还未娶妻……”
“不可!”他话未说完,刘侯与吴将军同时喊道,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惶。
吴将军话虽是那么说,但他是万万不敢把女儿嫁入侯府的,以刘侯一家对将军府的痛恨来看,女儿嫁过去岂能有好日子。而刘侯只得这一个嫡子,他又怎么可能让儿子娶吴家女为妻。
“为何不可呀?”孔离万分惊讶,语气十分微妙,“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之法?”
那两人又齐齐不吭声了。
“哀家倒觉得,孔尚书这提议很是不错。”太后开口,悠悠啜了口热茶。
吴将军终于忍不住,俯首道:“太后,实不相瞒,小女早有心仪之人。本不该如此不遵礼数,但微臣着实不忍见爱女饱受相思之苦,还望太后体谅微臣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说到动情处,吴将军以袖掩面,似有垂泪。实则内心哼唧道,丢脸归丢脸,女儿要真嫁去刘家才是丢命的事,再不说出口等太后指婚就晚了,如此说不定还真能成全自家女儿的小心思。
“哦?”太后微微倾身,“不知是哪家儿郎?”
吴将军抬首一转,容太师心道不好,果然听道:“正是容太师之子,英雄出少年,容公子确是个翩翩少年郎。我虽只是一介武夫,也希望女儿能觅得此等佳婿。”
容夫人神色一凛,她怀中幼宁立刻察觉到,懵懵懂懂想着吴将军的话,她探出小脑袋好奇看向自家兄长,“哥哥?”
容云鹤看去,露出微笑,揉了揉那柔软的发顶,无声道:“坐好。”
幼宁眨眼点头,果然乖乖坐正。
容太师起身,笑道:“吴大人如此夸赞犬子,倒叫容某忍不住生出愧颜了。早闻吴家千金知书达礼、贤良淑德,但犬子无功无名,实在不敢言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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