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想了一想,自己和兄长的生辰分明才过了并不久,但每回要等到下一次生辰却要隔着很久很久,便也明白了一些,有些不高兴地出声道:“那得要很久。”
父君有些愣神,隔了很久才微微叹道:“是啊,还要很久。”
云华听到父君也这么说,眼里立马便包了泪,有些哭腔:“还要那么久……”
云褚也不大高兴的样子,但仍是一声不吭,找了根树枝,蹲在一棵树下戳蚁洞。
但到后来,云华再想起来的时候,却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当初为何那般粘着苏意,除过那么些原因,大概是因为一开始是云褚很粘着苏意,于是到后来自己也喜欢粘着苏意了。
梢上明月被云遮作弯月,寥寥清寒。苏意跪地拥着她,头枕在她的颈上,双臂有些微颤,他迟迟开口:“褚儿他……不会回来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苏意大概是哭了,她的肩头微微有些湿意。云华有些愕然,她并不知道以后都不会回来的兄长究竟是去了哪里,她曾见过御医替苏意拔出穿肩胛而过的长箭,那个时候,他也不曾如此这般。
再后来,朝纲大乱,苏信终日抑抑,后遭贼人暗算。
云华十分清楚,那天夜里待她清醒起来,便已经在马背上颠簸了不知多久。身后的人是苏意,她藏在他的披风里露头出来,瞧见外头竟是大雾漫漫,苏意道:“湿气重。”于是她便缩头回去,继续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只要是苏意带她去的地方,她向来不问。
直到那个大雪的清晨,苏意牵着她的手站在后来收养她的左相府前,他说:“我过些日子便来接你。”
她想了一想只是咬咬唇,便怯怯松开了他的衣袖。
她想着,苏意从来不会骗她,说会来接她便定会来接她。
他的确信守诺言,只是等他来接她的时候,已过数载。那时候,她已经嫁作了沐青阳的妻。
她只依稀记得左相府上的婢女将她领进府里的时候,她没有再向门外看一眼,却始终一言不发。左相问她:“你可有名字?”
苏意告诉她以后她不能叫“云华”了,她便脱口道:“连枝。”
左相笑:“巧,我膝下一女恰好叫连心,你们听着倒实在是像姐妹。往后,你便姓慕,可好?”
于是,她便成了慕连枝。从此,慕府多了一位二小姐。
左相待她很好。连心长她一些,是左相府上的独女,也因此怕被她夺了宠爱,当人时待她也很是和善,私下却是较着一股子劲。就譬如婢女拿了新做的衣服来,总要同她比一比谁的颜色要艳一些,或是谁的簪花要好看一些。
再一年正月的上元节,左相带她姐妹二人往宫中赴宴,酒至酣时小孩子们纷纷拎着花灯在宫中重阳湖边跟着一群小宫女放花灯。
小青阳一向觉得上元节这个节很俗气,这个俗气的节日拿着花灯便是十分俗气,于是拉着祁桓到湖边瞅哪家的千金比较好看。祁桓一直说他妹妹最好看,沐青阳不依,坚信今天来了那么多朝官的女儿,一定有更好看的。在去重阳湖的路上,沐青阳想了想道:“而且你妹妹赶上换牙,笑起来漏风。”
祁桓回想了一下,点头赞同道:“那我觉得太尉府上的三小姐也很好看。”
那时候连枝将手上的花灯放在雪地里头,用手指拨灯穗子玩。
那天连心穿着一件狐裘,模样毛茸茸的十分惹人疼爱,沐青阳无意瞥到,便指给祁桓看。二人正儿八经地评判了一番,便猜她究竟是哪家的千金。这时候连心挑了一只河灯让一旁的宫女帮忙燃了芯便托着灯放进水里,合着掌有模有样地许了愿,放罢了灯一回头便同正在讨论自己的小青阳君对上了眼。
沐青阳愣了愣,有些尴尬地将伸出去指着她的手指慢腾腾地移了回来。连心瞧见,会错了意,便托着一盏河灯走来,声音软软糯糯:“你没有灯吗,喏,给你。”
于是上元节过罢,沐青阳就因连心这么一盏灯,便叫祁桓同他一起出个法子把左相府上的千金偷出来。他一本正经地对祁桓道:“我觉得那个连心很好,我要娶她。”
祁桓睁大了眼睛道指着沐青阳结巴道:“你你你还这么小便想着……诶,那你觉得我跟太尉府的三小姐相配吗?”
沐青阳道:“太尉家世袭武家,府上千金也指不准性子野得很,你身子弱,要是嫁过去我定是会担心你。”
祁桓点了点头觉得沐青阳说的很有道理,皱着眉头严肃道:“那你以后一定替我物色个好人家。”
于是几经波折他们终于决定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把连心从府里掳出来,再留下一封信件,是时他同左相府上的千金一起私奔的消息便会传遍全城,届时就算是连心不想嫁给他也是于事无补。
第二章桃花溅双燕4 二月初二是个强抢民女的好日子。
祁桓探好消息这日左相同夫人要前往妙心寺拜祭,需留宿一晚,且府上一半婢子家奴皆要一起随从。慕府千金又因尚未及笄便需留府,因此这天晚上便是个好时机。
祁桓早已替沐青阳备好马车,在南郊山上打点好一处屋子。沐青阳事先十分大方地丢给祁桓一张图道:“我早便打探好了。”之后还抛给祁桓一个十分得意的媚眼。真是万事俱备,只差掳人。
二月初二戌时末刻,祁桓翻进慕府墙头之前愤愤道:“你们这些皇族就是惹人心烦,掳姑娘都不肯亲自动手,还、还不给钱,你知道山上那屋子还有这马车……”
沐青阳坐在马车里并无心听他啰嗦,只伸出手来敲了敲车壁,打断他道:“你这马车用的既不是玉檀,也非紫檀,”于是皱了皱眉头,“到底是什么破木头?”
祁桓哽了哽,道:“你好生坐着,等我去把姑娘给你掳了来。”说罢便翻身过了墙头。
初二不见月色,但明星光。
祁桓踩点多次便依着图纸轻而易举寻到慕府千金的闺房。悄声进去,摸索到床边,再掏出一把折扇抵上床上人的颈子,耳语道:“莫发出半点声音来,跟我走,否则……”祁桓顿住,头一回干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没有经验,不晓得该如何接下文,也不敢顿太久,便紧接着脱口道:“否则、否则以后不给饭吃。”
于是连枝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又慢悠悠穿好衣裳,心里是不情不愿但又怕以后没有饭吃,因此便跟着祁桓走了,临走之前还将桌上一碟子晚饭后从厨房悄悄端来的包子打了包。
祁桓有些愣怔,没想到掳个人这般容易,有些结巴道:“你……你的确是左相府上千金……罢?”
连枝兜好包子:“嗯。”
祁桓牵着连枝站定在马车前的时候,沐青阳借着天光瞧见连枝手上的布袋,十分惊奇道:“还准备了嫁妆?”
祁桓刚做了这么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心虚,便随口道了一句:“嗯,她将她父母自小为她准备的金银首饰全带上了。”便将连枝往沐青阳怀里一送,便急急忙忙赶去驾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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