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痛的泪水混入汗水,淋漓而下!
“瑶儿啊瑶儿,卿道吾是螳螂抑或雀儿呢……”
半年前,人间界,离思洲岛。
此为北海上的一方小洲岛,修有盘古氏浮黎元始天尊养子上仙金甲先生亓官思的精舍,其上正对着仙界五行重阵,外人无法入内。
岛上翠竹连绵,熏香袅袅,夜有昙花,仙仆诵经,无尘扰,无世虑,是个清净雅致绝佳的修仙之境。
半个月前常常不在仙府的仙尊忽然从神界归来,从前不爱说话的性子变得更加孤僻,匿在屋舍里几乎没出来走动过。
但人回来就好,只要金甲先生尊驾在,小仙仆们还是觉得神有所归,心有所安。
小仙仆莲净手捧一炉香檀轻推精舍竹门,绕过花厅,穿过回廊,止步在精舍主子的屋舍外,轻声道:“先生,莲净添香来了。”
他是五十年前位列仙班的莲花小仙,本要司御天马,不想却有幸得到他家先生的赏识,将他提到东海跟随修行。
金甲先生是仙界数一数二的上仙,他师从神界昆仑和元始天尊,地位崇高修为深厚,俊美睿智宽和待人,是仙界中人梦寐以求的师尊榜样,他能到此处真是几辈子修来的好运。
亓官思屋里静的很,久久才传出应声将莲净唤回神,“汝置于门口便可。”
“是。”
莲净听话地将香炉放在门槛边,离思洲岛正对五行,除了师尊亲自带人,平时几乎无人能进的,不过今日竟有人驱着一叶扁舟便划到了洲岛入口,不仅如此等到之后还能得师尊亲自出迎,路过的小仙仆们无不惊讶非常。
待莲净离去后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香炉被端到屋内,大掌一按又顺势把门带上。
幽檀缕缕,漫过翠竹的清香,沉淀神虚,亓官思盘腿坐于黄绸织就的厚圆座,清癯的背直挺挺的,一双美眸似无意识地随着轻烟来回,脸上却是极为有意地讽笑,“此处委实鄙俗简陋,怎堪尊贵无比的黄帝陛下只身驾临,蓬荜生辉之外实令予倍感羞惭。”
黄帝将香炉放在堂中的青铜炉座上,将炉盖合上,轻烟立时自镂空的洞中蜿蜒而上。
听得亓官思的讥讽,他不以为意,金黄的袍子一撩,慵懒地坐入客席,“尊者过谦了。离思圣境乃修仙者梦寐以求之所,孤今得逢机缘巧合登岛,于己有幸却唯恐唐突仙府,尊者勿怪。”
机缘巧合才上得他的岛?
亓官思哼笑,“噢,如此说来陛下倒有几分仙缘……”无名指指尖当空捏了个诀,一个巨大却无形的透明结界立刻罩住这件小屋舍,仙力散去再三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冷着声道:“真人面前无诳语,无事不登三宝殿,姬轩辕,我记得你要的东西我都做到了,你又来做什么。”
黄帝粗实的眉头一挑,口气立刻改了,“思儿,你这精舍的待客之道委实不好,来了客人只知道送香炉却连杯茶都没有。”
仙界自天西大帝少昊掌管以来,纷纷效仿神界神职吸收天地精华为生,大多仙人都不再进食用水,莫说亓官,就连跟随修炼的小仙们无一不是根骨非凡百里挑一的精英,平素以修炼为要,以神界为尊,不进食水早已习惯,他堂堂金甲精舍里怎么可能还有一点茶水食物。
此言分明就是挑事,但放在深沉处事的亓官思身上似乎没一点效果。
“素闻……六界之中神界至伟,究其原因就在于神祗们的造物神力。黄帝陛下千年来机关算尽,想必早已深谙此技了,何苦屈就小岛拙艺。”
眼神幽深,面对眼前的人他笑得冰冷,言下之意就是让黄帝自己造水泡茶,他的精舍不伺候。
黄帝呵呵笑了,鼻下的短须轻动,厚实的手指在木椅扶手上扣了扣,“说到此,孤还得感谢尊者鼎力相助呢。”
亓官思黑瞳立刻微地一晃,脸色沉下,“如果你来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不送。”
“瞧尊者这逐客令下的,离思洲岛上美景如画,直令人流连忘返。”
“陛下若是喜欢,本尊自可日后以一副全景图相赠。”
不送二字余音绕心,黄帝抬眼,与亓官思的视线交会,后者虽然还稳稳盘坐,但眼神里的厌憎不言而喻。
亓官……
这两个字每每听见便如锥心,他本应随自己姓姬,本应随自己成长的。
洲岛上日光被云雾半笼,若是读书略嫌黯淡,却能将亓官思精致的五官透得更加柔和,如画眉目,星碎眸光,修长的身体,优雅的举止,无一不似他的母亲。
这样聪慧无比的孩子,是她与他的骨肉,却也是唯一一个成功脱离他掌握的孩子……
对面的亓官思瞧见黄帝几分诡谲的笑意,心底突生不安,自己区区一个上仙,若与已取得神之躯的黄帝打起来,毫无胜算,他将拳头隐在宽大袖子里,尽量令自己冷静下来,“不必再虚伪来往了。你要得到的不都得到了么,还来做什么!到底是何目的,直说吧。”
他的话更令黄帝的笑意深了几分,“本以为这些年你声名远播,性子也该内敛沉稳,怎么如今一见还如个稚子沉不住气。”
亓官思微微蹙眉,却没言语。
黄帝身子后仰,叹息着靠上香木矮桌,香炉里的烟自他面前飘过,使其面容渐渐朦胧,
“我要得到的?你错了,我要得到的再也得不到了。”
亓官思兀地抬眼,不懂他的话。
他想称王,人族成全他,他想飞仙,白泽成全他,他甚至还想当神,瑶姬帮了他,如今还有什么不满足,没得到的?!
“人族有句话,贪心不足蛇吞象……”
黄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亓官思的话被生生打断。
“贪心?不,所谓贪心,指的是还想得到可以得到的东西。”说着,他下了座,举步来到亓官思跟前,“而我,这世上早已没有孤要的东西了。”
亓官思微微仰首与其对视,清澈的双眸仿佛能够刺透黄帝,“没有欲望,那你还能剩下什么。”
屋外的时漏滴滴答答响,远方天空渐渐传来了雷鸣声,由远及近,离思洲岛东方慢慢被带着闷雷的乌云笼罩。
“思儿,你知道何谓刻骨铭心么?”黄帝伸出手,勾起他一缕发丝,乌黑柔软,神情竟是极难得的柔情,“我从未想过世上真会那么一个人能如此容易就揪住我的魂魄。”
乌云飘来,屋内的光线愈来愈黯淡,已然看不清黄帝的表情。
亓官思垂眼,盯着面前勾着自己的发的父亲,事实上这个人从感情从名义从血缘上都不再是他的父亲。
“是母亲?”
他讷讷开口,倒没指望黄帝会回答,只不过这世间能跟他毫无顾忌提到母亲的人只剩下他而已。
黄帝呵呵一笑,“思儿,我要的白泽是完完整整的白泽,是拥有我们所有欢欣苦乐回忆感情的爱人。我曾愿意舍弃一切只为换回她的一抹笑……”默然片刻突然沉下头,眸子紧紧攫住儿子的脸庞,“可卑鄙的神族竟然将他们全部摧毁,一丝希望都不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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