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一惊,厉声道:“姬上切莫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旹姬一听,“呵呵”笑起来,笑中苦涩,涩中带倦,“殿下这话说得好呢,可什么是‘纣’,什么是‘虐’呢?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对,又有什么是错,本姬活了这么久,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不想看了。
仙的一念之差便会成魔,而神的一念之差却会灭世,可能在殿下心里,这些一念之差全都是助纣为虐,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又会往那条成魔灭世的绝路上走呢……殿下,如果换成是你,你又会怎么选呢?呵,你一定是毫不犹豫就选择你的天下苍生吧,那才是你心中的正道,能那么选真好,真的很好。”
白帝静静凝视着旹姬,她也坦然回视着他,与以往不同的浅笑,旹姬的笑意融入了一片片暖意。
两人对视着却不发一语,他感觉她在说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但他实在猜不出话后面的深意。此刻的白帝突然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神女其实和自己相隔很远,他们的世界本不是一个,直到现在还是远隔重洋。
他当然不会忘记她昨天前还想杀了自己,但他想他日后也绝不会忘记她此刻的笑容,第一次有这样的暖意,带了期待,带了希冀,带了盼望,仿佛在念着一篇唯美的诗赋等着他称赞一般……
她微微一笑,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殿下,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别挡在本姬面前,你现在只是仙,而我,是神,是六界至上的神。”
“……姬”白帝讷讷的想开口,她却在那一瞬间挥袖转身,与他擦肩而过。
白帝看着她那白中萃蓝的衣裙与自己的白袍擦过,那一刻他眼际片刻发白,有什么闪过他的脑海,待要细看双腿却一软,全身无力。
他忙用力的扶着身边的高木,错愕的看向旹姬,后者已头也不回的往池中走去。
“殿下睡吧,现在伤势未愈的你打不过亓官思的。”
她已冷的言语随风飘来,白帝忽然感觉眼皮垂重,无力的身子靠着树干滑下,他咬着牙缓缓睁开眼睛,那抹纤细人影已经踏入血腥恐怖的修罗池,在翻滚的血水沉静的走着,洁白的衣裙一下子染红了。
白帝的视线早已模糊。眼前的景象化为一片片色彩,他只看见有一屡清明洁净的轻烟飘进了血色漫天的修罗地狱里,然后渐渐被污染,渐渐被吞噬……
那片赤红,就像一万八千年前的那天,招拒上空那被万箭穿心的凤凰群当空浴火血染天幕的颜色一样……
一模一样……
白帝头一偏倒在地上,一身血袍的旹姬也已经走到乾坤袋边上,她静静看着眼前的乾坤袋,默然无语。
“三帝姬,你终于来了。”
一道笑语自池中响起,血水霎时剧烈的打着浪。
旹姬淡淡一笑,伸手扣住不断摇晃的乾坤袋,袋子如有感知一般一下子静了下来,“你融了一千五百条人命不就是想困住本姬么?本姬如今自投罗网,你还不现身?”
“哎,三帝姬聪明依旧啊。”
邪邪一声笑叹,池水“咻”的一瞬朝空中急速凝聚,缓缓成影。
手中一重,乾坤袋落入旹姬的手中,她朝空中望去,显出一个靠着而立巨兽的男子。
青蓝色的巨兽身形似一匹巨虎,毛长如狼,人面却有一嘴猪口牙,四肢是强而有力的虎足,一丈八尺长的尾巴在空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
旹姬轻笑,果不出所料,是凶兽梼杌。
而那个男人更和她记忆里一样,被磨灭的俊颜如今长相平平,穿着一身破败的天青长衫,高束长发,歪斜悠闲的靠着梼杌站着,脸颊赫然几道狰狞的疤痕,额间有一抹金紫的印记,周身隐隐露着一个妖邪傲然的气息。
旹姬瞥到那抹金紫色印纹,朝空中似叹言道:“亓官思,好久不见啊!一见面就给本姬送上饕餮,你这份见面礼颇是丰厚啊!”
“帝姬不嫌弃就好。”
亓官思不客气地一笑,端详了旹姬很久,眼神深邃,是化不开的情绪,“……再说了,那饕餮又如何敢伤你。”
她笑容冰冷,紧紧攫住手中的乾坤袋,“那你进中天偷乾坤袋,今又放出梼杌,到底想做什么?”
亓官思幽幽地端详着她,久久收回打量她的视线,神色中多是透着一股无奈。
他们识于微时,一同拜入昆仑,她为他受刑,他为她历劫……
一切一切本以为烟消云去,如今再见她人,从前光影再次历历在目,如昨日之事。
他久久不语,峕姬看着他额上的印记,又想起他残忍的作为,这才开口:“亓官,这么久了,为何你还是怨……好不容易逃出神界,为何还要如此。”
亓官思闻言,突然哼笑一声,心绪有些激动,“帝姬,你这问题怎么不问问你自己!神界都去了这么久,为何你还如此执迷不悟,为何你还在等着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旹姬默默地看着空中的亓官思,心中莫名百味杂陈。
她从小就认识亓官思,助他帮他,憎他恨他……
回想当年,他身份低微却凭才华崭露头角,是仙界诸仙的佼佼者,是仙界的骄傲,是昆仑的骄傲。
他曾以天下安危为抱负,日夜周旋于六界之中,甚至在金仙大劫之际为了助人族放弃了升神之格。
奈何啊奈何,这般无私大爱的仙人却拥有那样刻骨铭心的大恨,那一生未竟的劫数……
“三帝姬,你一个人留在空川,不寂寞么?”
亓官思忽而问。
旹姬回过神,一笑,“寂寞,很寂寞。寂寞到只能数着天晷的晷针来度日。”
“就是这寂寞让你明知我屠了一整个青要山却还敢走进修罗池的原因?”亓官思悠悠说道。
对面的白衣女子是他注视了千年……万年的人……
曾经的他自私愚蠢,胆小畏缩,在那个月圆入洗的高阁他就该不顾一切将她抢走……
时间是她的血液,却是他无声的泪水。
可惜她不知道,也永远都没有意愿知道,他也已不想让她知道。
这样的心绪或许是堕魔之后给他最大的好处,一切竟都可以分得清清楚楚,恨的人可以爱,爱的人可以杀。
现在的他只想拿到想要的东西,杀了想杀的人,而这把钥匙就在她手上!
旹姬将乾坤袋放入袖袋中,摇头,“本姬只想来收回伏羲氏的神器而已,至于你那些小盘算恐怕得各凭本事了。”
亓官思“哦”了一声,怪笑道:“帝姬,别以为您是神,我就怕了您。”
旹姬沉静言道:“不,本姬又如何能小看当年仙界第一智囊金甲先生您。”
仙界金甲,如今听来就像上辈子一样远了,亓官思不可置否的一笑,“既然话说到这儿了,看来帝姬早已准备好与我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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