旹姬避开他的眼神,抬头望月,“殿下,你不如本姬观人于微,还是不要胡乱断言的好。”
白帝垂眸端看着她环抱在膝盖上的柔荑,左手手腕上露出一点点转动着的金符,良久开口,“姬上,少昊是个什么样的人?”
旹姬指尖微颤,并未回头,“殿下何以对他有兴趣?”
白帝笑了笑,双手拱袖坐直,月光静静洒在他白皙的俊容上,“说兴趣也不是。不过这名字打从孤入主天西开始就不停环绕在耳边,日夜不去,今也不过想知道而已。”
旹姬终于转头看向他,“你去紫微那里打听陨星泊了吧。”
“职责所在。”白帝说的坦然。
半年前白帝几经周折才查到烟女也就是戚潜入招拒是为了陨星泊,于是他日夜兼程去往中天询问曾去过那儿的紫微大帝。
紫微大帝听了白帝的话后颇是诧异,为此他也毫无隐瞒的道出了当年的一切——
六千八百六十年前,紫微大帝还只是区区的紫微星君的时候恃才傲物、自视甚高,于是在魔君蛰伏一百多年后他还不断地追杀魔君旧部。
有一回遭遇魔尊鲜于为之暗算负伤躲入天西招拒,朦朦胧胧间闯入了一片沼泽地,遇到了三个人,两女一男,有一人正是旹姬,但他没看清就伤重厥了过去,后来有幸得旹姬相救,醒来后她还勘他劫数,助他历劫,这才有了后来温厚待人的紫微大帝。
白帝问过另外的两人是谁,紫微大帝摇头不知,自打他醒来就再没见过那一男一女了,而且醒来后也不在那片沼泽地里,伤愈回到中天后印象里只听旹姬称过它“陨星泊”,于是自己也就跟着这么叫。
但日后任紫微大帝怎么打听竟再无人知晓天西陨星泊,鉴于旹姬是神女而且又于他有恩,于是此事他也没深究,只能随时间过去不了了之。
白帝神思转出回忆,对旹姬道,“姬上,还记得初见时,你问过孤可曾去过陨星泊,为何你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孤能够去紫微甚至天庭任何人都去不了的陨星泊?”
旹姬面无表情盯着他不说话,又闻白帝道:“陨星泊在招拒哪儿,孤的确找不着。但孤却发现了别的事。比如,现在你我所处这片林子在七千年前还是一片长满雪白芦苇的美丽沼泽地,故而被少昊名为‘辰白’,而孤现在所坐的位置原也不是这株巨木梧桐,而是月神常羲亲手栽种一株筼筜竹。‘筼’、‘辰’、‘白’……陨、星、泊……姬上,你道,孤的发现,对或是不对?”
听了他的话,旹姬虽依旧面不改色,但二人所坐的梧桐此刻却微微摇晃。
“殿下英明得很,本姬又岂会在您辛苦努力得出的结果上多加置喙呢?”旹姬瞟了眼身后的大树,又飞快的移开视线。
眼尖的白帝又岂会忽略她这个眼神,“竞女被孟章押走前说孤一定会后悔。姬上你道,是何事才会令孤后悔呢?”
旹姬没想到竞女会如是说,复杂的目光投向白帝。
白帝被她这种眼神看的忽生一顿气恼,倾身而过,大掌抓起她搁在膝盖上的手掌,将她整个人撤向自己,“为什么总想着瞒我?你本可正大光明的来招拒,普天之下谁敢拦你,可你却使计让孟章秘密带你来,这为的又是什么?!姬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道的终有一天都会知道的!”
旹姬被他大力一扯,抬眼便是他那张雍容俊彦的脸容,他的呼吸轻拂过她的睫,他身上的热气一点点的烘着她,那对深深眼瞳此刻清澈倒映着她的脸。
一时间她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她从不陌生,在那样远古绵长的时间里,他的眼里总是这样,永远只会映上她一个人,她是那样的信任他,全心全意的信任,超越任何人。她带着秘密出世,被孤孤单单的关在烈山上几百年,人们照顾她却忽略她,从没有人在乎过她真正的感受,一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一直到那个乘凤翱翔的少年在昆仑山漫天飞雪里找到了她……
旹姬木然伸出没被他扯住的那只手,指尖发颤抚上他的眼,暧昧的气氛下他顺从静静闭上眼,却听她说:“你问为什么瞒着你……可怎么办,我却是全世界最想告诉你的人……”
白帝眼皮一颤,从认识她开始一幕幕回放在他的脑海里……
凌宫里容貌普通却身份尊贵的神上……
紫微宫空中百鸟朝祥花雨翩然的女神……
青要山上想杀他却一次次救了他的女子……
一幕幕时逾一年却依旧历历在目,她的手指还抚在自己眼上,微凉,偶尔微抖,他想开口,声音沙哑,“不怎么办,告诉我就好了。”
旹姬凝视他,心里千般话万般语无法诉诸,只能放下手指,木木说道:“我告诉过你的,一次又一次。”
他慢慢睁眼,宝石一样的漂亮眸子锁着旹姬,她的眼里不再是往常的淡然,倾泻着了一些他看不明的东西。
他疑惑的皱眉,努力回想两人之前做过的一切,无奈道:“你说过么?我不记得啊!”
“是啊……你不记得。”旹姬忽然笑了,这次她的眼神很清楚写着失望,凄凄凉凉孤孤寂寂的神情下显露出毫无疑问的失望。
“什么意思?!”白帝眉头深深锁住,不觉加大握她手臂的力道。
他执着坚定的神情,让旹姬惨然的笑更加苍白。“呵,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说了你也会忘记!无论我说多少次,你都会忘记!”
她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双手奋力的想挣脱他紧紧握住的手,“你不过就是个仙!‘仙’你知道什么意思么?!神仙神仙,你永远都是个神之下的仙!区区一个仙凭什么知道神界的秘密,区区一个仙凭什么想做神要做的事!区区一个仙凭什么住在我的招拒里!区区一个仙凭什么让我告诉你陨星泊,区区一个仙凭什么挡在我的面前,区区一个仙你凭什么!凭什么如此大胆的抓住本姬的手!你知不知道本姬一个手指就能把你这个所谓的‘仙’打个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此话一出,身下那棵大树摇得更厉害了,但树梢的两人不为所动。
旹姬说的气喘吁吁,后面甚至是激动得嚷骂,她双脸气得涨红,狠戾瞪着眼前的白帝,后者却依旧紧紧拽着她的手腕,沉默的听着她伤人的话。
他知道自己是个仙,即使高于其他四界,却永远低于她。
一年未见,他不敢去见她。
还记得她倒在他的怀里不断呕血的那刻,那股恐惧是他从未经历过的疼痛,他亲手将她交给赶来的天帝和太白金星却被二人拒之门外,只能任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天宫天门之后,良久良久,他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只是呆立原地,对着紧闭的天门上流光溢彩的雕刻发呆……
此后,他不知道她是如何恢复过来的,也不知道她如何回到了空川,他能做的很少,但那日她流血不止而他无能为力的景象午夜不断梦回,于是他下意识为她搜集各种药物……每每让白虎送去,其实他都站在蓬莱岛上仰望着空川大门洞开的那一瞬,每一次他都暗自想望那空川莹白的门边会出现一抹白蓝之色,可他也一次次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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