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如殇_峕姬_旎蝶【完结+番外】(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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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昊怔然看着高飞在空中的鸟儿,落魄却绝不落魂,独守却依然傲气,的确有几分当年女娃清高冷傲绝不低头的气势。

  然而他很快便将目光转向引精卫鸟来的孝服女子。今日的她依然垂着发不言不语,脸上失去表情,容颜失去光彩,远远地站在原地更是几分寂寥重重又重重。

  精卫鸟在空中绕着听訞的棺木不停低飞,榆罔身形一动,炎帝高大的身形出现在了棺木前方,风扫素袍,苍容倦倦,显然失去最爱的妻子已让这位天北伟大的帝王处在崩溃边缘。

  炎帝手扶棺盖,抬眼望着精卫鸟红了眼,他高声扬道:“女娃啊女娃,我的女儿啊,你还知道回来么……”

  精卫鸟似有感般,在炎帝身边打着圈,慢慢停在他举起的手臂上,“精卫精卫”的低鸣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身边无数的悲伤。

  父王死在战场的时候,他还小来不及孝顺,母亲病危在行榻的时候,他在外征战只能悔不当初,同袍战友们纷纷离世的时候,他已在尊位露不得伤情,襁褓中的幼女被强行抱走的时候,他身为臣子人微言无可奈何轻无以置喙,长女溺死在东海化为低贱鸟兽的时候,他毁了半片东海也挽不回失去的女儿……

  如今,又轮到他挚爱的妻子了么?那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安慰他,帮助他,保护他,为他流泪,为他坚强的訞儿……

  如今轮到你了么……

  炎帝半生戎马争霸一方,依然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痛失至亲的折磨,冷风凛凛,双肩在微光中渐渐耷拉,轻轻将精卫鸟移到妻子的棺木上,突然高声唱道:

  “精卫鸣兮,天地动容!山木翠兮,人为鱼虫!

  娇女不能言兮,父至悲痛!海何以不平兮,波涛汹涌!

  愿子孙后代兮,勿入海中!愿吾民族兮,永以大陆为荣!”

  浑厚雄然的声音伴随着他一生的神力直达九霄,神农氏最伟大的神帝自此立下永世不可改的神咒,精卫鸟自此名唤“帝女雀”,且神农一族此后只能生活在陆地之上,生生世世不可再踏入海中半步!

  他大掌一挥,赤水的大浪打上了烈山大殿的血玉石道,河道在那一瞬间被改,巨浪轰然地流向天际,天地间红得刺目得很。

  听訞美丽的棺木移到了宫门口的女子面前,精卫鸟再次高飞啼叫,炎帝颤着声道:“皇儿,让你旹儿妹妹送你母妃最后一程吧!訞儿一定很遗憾,没能再多抱抱她……”

  榆罔顿了很久才默默放开手,旹姬对着兄长轻轻点头,上前两步,将手扶在棺木上转身走向奔腾的赤水。

  天地满眼的血红,连木棺都被染成片片暗红,只有女子的孝服素衣一寸白,白得素净,白得淡漠,白得冷寂。

  那一刻的风姿即使不具姓名也让在场的人永生难忘……

  常羲一楞忙问身边的西王母,“婉仪,那就是旹儿?”

  西王母颔首,“是啊,那就是旹儿……”

  常羲叹息着含泪,“到底还是让我见到了她……我每年都在不周山下引月,多少年了你都不让我见她一面,如今我终于看见这孩子了……”

  西王母苦笑道:“全是天意……”

  旹姬这丫头心里肯定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可为人知,却为了母亲的宁愿不顾后果地打破禁忌,引来精卫鸟为母亲送葬。

  这就是她长达数万年的思念么?她从来不说,从来不闹,从来不哭,却在此刻用行动表示她是如何爱着自己的母亲的……

  当棺木沉入赤水之中,浪涛减弱力道,卷着主神的空棺重新往下界流去,水流潆洄,犹如赤水女神神形俱灭却犹留恋她爱着的人们。

  赤红的大水到了第三天才慢慢褪尽,可听訞的爱永远留在了烈山,不悔不灭……

  夜凉如水,即使无风,即使无雨,凉意仿佛可以直达内心一般。

  旹姬侧坐在自己寝宫的楼阁上,半披着青灵拿来的一件毛皮小毯,据丹霞说这是母亲多年前为她整的一块兽皮制成的,上面倾注了女神的祝福,再看兽皮乃父神成年首猎的一匹灵兽所有,历时数万年毛色依旧,故而珍贵无比。

  珍贵无比……

  对她而言,珍贵的不是兽皮的价值,是母亲的一针一线,她整着毛皮的时候想着的是自己。

  素荑抚着柔软顺滑的毛皮,她仰望黑乎乎深沉沉的夜空,母亲走了,丹霞也远烈山而去,似乎早已决定在赤水结庐而居,不问世事。

  烈山上冷冷清清的,明明只是少了两个人,来来往往的臣工宫人们还是数不胜数,怎么竟倍感冷清呢……

  垂下眼皮,一股倦意涌上心头。

  一个月。

  就只有一个月,她用数万年囚牢般枯燥的生活只换来了一个月和母亲相依的时间,这真是让人无法甘心无法忍受。长姐女娃化为的鸟儿已被兄长榆罔送回了东海,而那个至今仍在巫山逍遥的二姐瑶姬,她只要一想起便不禁怒从心生。

  母亲病情的恶化,也是从瑶姬出逃烈山开始的,可对于此事炎帝却只字不提,意在包庇。连母亲的死都没让他召回瑶姬,纵容她在巫山逃避帝俊的指婚。

  父神并非一个会宠坏子女的父亲,此间必有深意,他究竟只是一心欲纵容瑶姬呢,还是在用一种幼稚的手段无形地反抗帝俊?……

  想不通,是她把父神想得太复杂,还是父神实际上就那般复杂呢?怪只怪实际上呆在烈山的日子只是自己漫长寿命里的沧海一粟。傍晚之时,姨娘已将归期订下,她连母亲三年的孝期都守不了,三个月后举办完慰灵祭就必须马上返回昆仑,接着过她以前的日子。

  忽然,楼阁下有人慢行而来,话间语气带了点散漫的矫情。

  “二哥,榆罔帝子前两天应了我一份曲谱,现在他丧母又跑去东海了,我是不是要不到了啊……”

  她听到王兄的名讳微地睁开双眼,向下瞅去,有两位皆穿着白袍的男子,一名高挺一名英瘦,似乎是少昊俩兄弟。

  高挺的男子失声一笑,拍了下他的脑袋,“也不看看今儿什么日子还敢提这个,曲谱日后再要。”

  “哦,哦……”听声音似乎还心有不甘。

  男子抬头望月,边望边走,犹不忘念叨道:“契弟,听到快去收拾行装,明日就……”

  兄长斥责的话音徒然一断,弟弟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眼前那高耸雕栏的楼阁里,素衣雪月下一名女子倚着暗红的楼栏斜靠着,倦极似地半披皮氅,长顺而光滑的未束乌发轻轻悬空垂下,在风中拂动,手抚着皮氅生了些细微的动作,衣袂发丝又微微的晃了两下,她微微偏首,一举一动间显露一股淡漠的气息,但那淡漠却没将她与旁人隔开的疏离之意,更另堆砌出独有的一抹清雅悠然。

  她的视线和兄长的对上,两人相看着却不打招呼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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