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云笛,橘袖调转了方向,朝着七绝山的方向飞去。
从千流离开,橘袖来到裕兴镇上空的时候,恰是正午时分,隐了身形落在一个无人小巷,捏诀换了身衣物,收了湘焰刀,才现了身。
方走出这条巷子,从旁边跑出一个小男孩,撞在了她的身上,眼看就要摔倒,她弯腰一把扶住了他。
小孩约莫两三岁,一身麻葛短衫,很是壮实。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看着橘袖眼睛里含了一眼的泪水,却像是害怕似的一言不发憋着不敢哭出声来。
“你怎么了?”
橘袖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脸,尽量放柔了声音,面露心疼。暗想谁家当爹当娘的这么不走心,让孩子哭成这样也没人管?
小孩这才放声大哭,边哭边说,“爹爹……不见了……呜呜……”
敢情是和爹爹走散了啊。橘袖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背,“不哭不哭,我带你找爹爹,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好不好?”
小孩却也听话,渐渐止了哭,脸上还是有些害怕,却抽噎着慢慢说道:“家,石头村……我,找不到。”
橘袖一听石头村就乐了,“你说你家在石头村?”
小孩点了点头。
橘袖看了看街道上的人,想着直接把孩子送到石头村,万一与寻他的人错过,略有不妥,便耐心问道:“你在哪里和爹爹走散了呢?”
小孩想了想,伸出手不确定地指着方才跑过来的方向,“那边。”
一眼望去,哪里看得到究竟是什么地方,晓得小孩子意识不清,橘袖也不奢望给出多么明确的答案,她站起身来牵住小孩的手,“走吧,我带你找爹爹。”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壮汉拉着行人焦急询问,橘袖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下,微有惊诧,低头又仔细看了看那小孩的眉眼,徐徐笑了开来。
也是,还有谁,同那少年一样,天生大头,圆圆滚滚,姓刘,名乐硕?
橘袖半蹲下身,捏了捏小孩肉嘟嘟的脸,将小孩抱起,指着数年不见得故人,“喏,爹爹在那里,对不对!”
小孩揉了揉眼,雀跃喊了声:“爹!”
听到自家孩子的声音,心急如焚的刘乐硕循声看了过来,看清自己孩子那张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时,眼泪差点出来。他带着孩子出门,却不想一时人多松开了抓住孩子的手,看不到孩子时他都想以死谢罪。眼下自家孩子被一姑娘抱着,完好无损,真是……哎,等等,一姑娘?!当看清那姑娘的样貌时,刚才忍下去的泪却是刹那落下。
刘乐硕呆愣不过一瞬,橘袖自是晓得他的心情,抱着孩子走到他身边,孩子已伸开手让他抱,刘乐硕慌忙接过孩子,擦了擦脸,不顾孩子的哭诉,望着橘袖问道:“你……是袖子吗?”
橘袖心中叹了口气,却是温和笑了,“二胖,好久不见。”
刘乐硕抬头看了看天,总觉得是在做梦,被明亮的日光晃了眼,他又低头将橘袖看了一遍。近七年的时光,当日那个姑娘已经蜕变成如今的模样,注入了灵魂与生气,而他娶妻生子已为人父,不想竟是此刻重逢。
恍惚间想到方才橘袖说的话,刘乐硕讷讷应道:“哎哎,真的是很久很久。”
七年有多久,久到他放下了守了十几年的姑娘,久到甚至想不起当初那些分离与错过。
与刘乐硕一同回到石头村,久违的生活氛围迎面而来,村头的槐树一如当年,树下被遗弃的婴孩,树下雪夜守候的少年,消失不见。
一路上,橘袖了解到,这几年他的生活以及阿娘的情况。刘乐硕的儿子名叫刘修和,妻子是广德村的,名叫唐怡,温柔贤淑却也不失精明能干。二人在广德村开了一家小酒馆,生意甚是红火。而阿娘也渐渐从当年的痛苦中走了出来,帮着刘乐硕的母亲和妻子,为酒馆做一些菜品,尽管已近六十,所幸身体康健。
再回到石头村,心中总有些挥之不去的感慨,橘袖只觉亏欠阿娘,当年一别竟狠心数年不见,虽非本意,但伤痛却是切切实实种下。
“袖子,我要去酒馆了,你可要一同去接大娘回来?”
橘袖想了想此行的目的,斟酌一瞬开口,“二胖,你有没有见过景乔道长?”
刘乐硕停下脚步,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景道长就在你舅舅家,不是你让他来的么?”
橘袖一愣,不解问道,“他在舅舅家?”
“是啊,前些日子景道长来到这里,说是受你所托照顾大娘,我们向他问起你的情况,他说你还有事要忙,过些日子便能回来。这么多天,都是他接送大娘,帮助你舅舅照看农田。”刘乐硕解释道。
橘袖顿住了脚步,旋即明白景乔的用意。因为知晓自己回到妖族,前路不明,而人世间亏欠良多的只余程欢等人,所以景乔便来到石头村,替自己报恩。
她所思所愿,他必全力而为,哪怕她不知。
长舒一口气,橘袖看向刘乐硕,“二胖,你去酒馆吧,先别告诉阿娘我回来的事,日落时我去接她回家。”
刘乐硕点了点头,“阿和,同姑姑说再见。”
刘修和乖巧地笑了,“姑姑再见!”
橘袖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
目送刘乐硕抱着孩子走远,橘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许久之后又轻轻阖上。
橘袖凭着灵石找到景乔的时候,他正在山林中打坐调息。这几年,她从未好好看过他,眼下站在不远处细细描摩,才发觉错过了良多。
脱去了千流的道袍,寻常农家的衣物掩不去数年修炼的仙风道骨,更何况,他本就是仙。临将暮归的日光从茂密的树叶间漏下,在他身上勾勒了深浅不一的光晕,那颗泪痣便恰在光亮之中。
橘袖就在想,世说长有泪痣的人,一生孤苦,漂泊无定,为了所爱之人倾尽所有,那怎么能是他的归宿?
景乔却是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橘袖站在不远处温温和和地看着他,不由一笑,“师妹?竟然是你。”方才他便察觉到有人到来,等了片刻没有什么动静,这一看倒出乎意料。平静如水的心湖不可抑制地泛起波澜,景乔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耳边静谧只听得自己深长的呼吸,橘袖想回景乔一个微笑,不知怎么的不敢看他的眼睛,慌忙低头看手掌,低声道:“师兄,我来找你……”
景乔却是走到她身边,他的身影映在她的手掌上,“嗯?你说什么?”
身后是树木,身前是景乔,这一方小天地间,鼻尖萦绕着景乔温热的气息,橘袖头低得更厉害,手掌却是稳稳地伸平,没有缩回的意思。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景乔又向后退了两步,“不过月余未见,师妹又生分了不少。”
橘袖突然就觉得委屈。怎么就生分了,明明是害怕,即使明白你会一直在,可还是害怕你要离开。我终于决定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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