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异事典_遗犬【完结】(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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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突兀的话语令白三珀有些惊愕。一时之间,他甚至不礼貌地定定望着张夫人波澜不惊的容色,终于小心问出口:“夫人指的……是树,还是人?”

  扶桑是多么美丽的植株。关于神木扶桑树的记载,可以清楚见于《淮南子》——

  “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将行,是谓朏明。至于曲阿,是谓旦明。至于曾泉,是谓蚤食。至于桑野,是谓晏食。至于衡阳,是谓隅中。至于昆吾,是谓正中。至于鸟次,是谓小还。至于悲谷,是谓哺时。至于女纪,是谓大还。至于渊虞,时谓高舂。至于连石,是谓下舂。至于悲泉,爰止其女,爰息其马,是谓县车。至于虞渊,是谓黄昏。至于蒙谷,是谓定昏。”

  日出之地的树木,即便不是直入云天,朝阳下的一切依旧会被冠上灿烂之名吧。或许就算是角落令人不屑一顾的茅草,在此时也会辉煌无可比拟。同时飘渺不可及的扶桑又作为虚构的美好仙境存在,这个词实在被寄托了太多的美好,无论的寓意还是外表的绮丽。

  “扶桑在东海之东岸,岸直,陆行登岸一万里,东复有碧海。海广狭浩污,与东海等。水既不咸苦,正作碧色,甘香味美。扶桑在碧海之中,地方万里。上有太帝宫,太真东王父所治处。地多林木,叶皆如桑。又有椹树,长者数千丈,大二千余围。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仙人。食其椹而一体皆作金光色,飞翔空玄。其树虽大,其叶椹故如中夏之桑也。但椹稀而色赤,九千岁一生实耳,味绝甘香美。地生紫金丸玉,如中夏之瓦石状。真仙灵官,变化万端,盖无常形,亦有能分形为百身十丈者也。”

  ——《十洲记》

  回忆着脑海中关于这飘渺名词的所有记忆,眼前美丽不可方物的夫人终于开口了,随着淡然句子的流泻,最后一丝笑容在唇边静静滑过:“都是一样吧。不知先生可听说过关于朱槿牡丹的美谈?”

  “朱槿牡丹……”只经过了浅浅一刹的搜寻,白三珀轻笑起来,“关于美丽花儿的赞美哪里会难找。您可知道那个扶桑美人的故事?”

  “扶桑美人……”

  如同一滴露水落入了池塘,淡淡绯红的涟漪无声在如镜湖面荡漾开来。

  “传说有一位君主,爱上了烟花之地的名妓红侯。红侯自小出身贫苦,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拥有倾国倾城之貌。他赐予了红侯一株恰巧进贡而得,千年难遇的绮丽朱槿,将她带回皇宫,想要娶她为后,可是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不得已,红侯在悲愤之中被一杯毒酒赐死,君主从此终日哀伤愁苦,多次想要随红侯一走了之。

  “在一天夜晚,君主如往日喝得酩酊大醉,却在庭院中望见了红侯的倩影。他追出去,在窗外悲歌的果真是日思夜想的佳人。他这才知道,红侯在死后,魂魄附在了心爱的朱槿牡丹上,得以与他相见。他发誓一定会好好待红侯,并且不顾一切劝阻以生死为挟,将红侯仅剩的魂魄娶为了皇后。

  “可是红侯明白自己与他人鬼殊途,终不得善果,还是与那株绮丽无匹的朱槿一起消失了……”

  说到这儿,白三珀停下了叙述,自己也感到有点不对劲——故事的最后,竟没有交代痴情皇帝的结果。张夫人见他沉思,像是猜到了原因,大方地一笑:“要我来补充吗?其实后来,那个无知不懂得珍惜的昏君也死了。叛军打到了皇城,他一个人死在皇宫内苑,身边没有一个肯留下的妃嫔……这样说起来,扶桑美人还真是明智。”

  “无知不懂得珍惜”?白三珀惊讶地望着她,薛亭也发起楞来,疑问险些脱口而出。张夫人挪开了目光,不知是在望着何处的风景,唇角勾起一抹浅浅冷淡的笑:“可是世人知道吗?——故事其实不是这样的……”

  如同清冷展开了一扇水墨的玉屏,空气中的一切气息都像是凝固了。

  “红侯小姐固然是已经因他的懦弱而死,却是再也回不来了。是他自己自欺欺人,那在窗外低声啜泣的美人,又怎会是已经破碎的玉璧?那是一个同样爱他的人啊。她哪里是红侯的魂魄,分明就是另一个默默深爱他的,朱槿牡丹中所寄住的仙灵。”

  第三十四章 桃花夫人(陆)

  第三十四章桃花夫人(陆) “仙灵?!”

  ——果然又碰上这种事了么?张夫人无视了两人的讶异,抬手抚上朱槿的叶片,眸子中满是深深沉浸其中的哀伤:“明明不是同一个人,他心中明明只有对红侯的爱,可是深爱他的朱槿就是不肯直视现实。即便他口中呼唤的是他人的名字,朱槿说服自己,他只是痴情,自己并不求回报;他是爱自己的,只不过是没有从失去红侯的阴影中走出来。虽然嫁给了他,身为国母,可是她心中却是明白的——自己不过是已逝主人的替代品。

  “他的态度是那样露骨,甚至当着她的面对着她叫出了红侯的名字。或许在他心中,她就是红侯,在他心中一切都如那传说中一样——红侯的魂魄回到了他身边,一切都得以重新来过。可是他有没有尝试着面对现实,好好思考一下‘这怎么可能’?朱槿并不比红侯差,为什么他就不能单纯地接受朱槿?他怎么能够忍心看她如此日渐憔悴?若不是被迷了心窍,朱槿又何苦如此,落得如此的愁伤。

  “终于她醒悟了吧。抱着不准备继续忍受的心情,她哭着问丈夫,自己到底能不能够等到真正被接受的那一天——结果是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那个人说了这样过分的话。她是高傲的,美丽的朱槿牡丹,带着寄托自己所有的爱,她离开了皇宫。是那个人让她错过了之后千年的沉浮繁华,让另一份如此真挚的爱意同样在错过中消逝——那样的负心人,适合他的结局当死不足惜。”

  最后吐出的尖锐话语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听了这个远不如讹传美好的故事,薛亭小心翼翼问出口:“那个负心的君主……最后定当悔过了吧?”

  张夫人一挑眉,那意义摆明了是在反问“你认为呢”。白三珀苦笑着摇摇头,轻声猜测:“后悔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按这世上广为流传的版本来讲,那个人应该直到最后,还沉浸在红侯魂魄曾经归来的臆想中吧。”

  张夫人轻轻一笑,指尖从朱槿的花蕾滑落下来:“这也只不过是传说而已。虽然如此,我也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个故事最初的始末。你们可知道,那株举世无双的朱槿牡丹,她被红侯所赋予的名字,叫做‘柒年’——这个数量的日月,足以让一切淡化吧。”

  “既然只是传说……夫人又为何对此如此执着呢?”白三珀不禁开口问出声,“这样不美丽的故事,就算您说出来,人类也拥有只接受自己愿意相信事物的属性……这又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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