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才……见过殿下。”
“嗯。”
坐在裴子期床边的,赫然便是那一位在后宫之中名声最大的悦宁公主。
这一日,悦宁换了一身正红色的骑装,长发高束,一点儿妆饰也没有,背上甚至还背了一副弓箭,显得愈加英姿飒爽。就连裴子期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沉闷的帐篷里待了一天,似乎正是这突如其来的一抹红,才让他精神一振,不显得那么颓丧了。细细想来,他几次见到悦宁,要么就是悦宁一身繁复的宫装让人敬而远之,要么便是清秀小女儿的姿态令人不敢亲近,似乎悦宁还从没有像眼前这般干练动人过。其实她的眉目生得不是那么温婉秀雅,尤其一对长眉生气勃勃,带些英气,她的眼睛倒是生得漂亮至极,眸中闪闪若含星,顾盼之间似乎有层层光华流转,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裴子期,你老盯着我看什么?”悦宁似笑非笑道,“莫非你才发现我生得好看吗?”
裴子期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便真就点了点头,道:“是。”
话一出口,裴子期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小内侍常和惊得差点打了个趔趄,再一想此事非同小可,又恨不能立时将自己的眼睛蒙住,耳朵堵住,再……彻彻底底地消失。
“奴……奴才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常和声若蚊蝇,埋着头小跑着出去。
裴子期总算察觉出了一点儿怪异,下意识地先朝床内退了退,稍稍与半趴在床边的悦宁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殿下,微臣已无大碍,再休养几日即可,殿下不必担忧。”
此话说得隐晦,不过想表达一个意思:既然悦宁是来“探病”的,那么此刻也算是“探”完了,她也就可以走了。毕竟他们男女有别,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实在不妥。
然而那一根筋的公主殿下似乎一点儿也不开窍,一双眼睛不避不让,直直地盯着他,还非要问:“几日?”
“……”
悦宁却忽而冷哼一声。
“你可别忘了,我还要教你骑马的。”她道,“等你的腿养好了就去,别想赖皮。”
原来是为了这个,裴子期暗暗松了一口气。
“殿下恕罪,微臣听太医所言,不敢妄动,只怕要躺到回京之时了。”
其实裴子期倒有些庆幸,幸亏这腿伤有些严重,否则真要让悦宁教他骑马那怎能行?倒不是他怕学不好丢脸,反正更丢脸的时候也被悦宁看见过了,而是让一位公主“教他骑马”这件事本身就是极为不合礼法的。前一晚大概真是自己昏了头,或者只是想哄一哄这位公主殿下,否则,自己怎会答应此事?好在春猎至多不过十来天,等他们回了京内,一个在深宫中,一个在外朝,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悦宁听到这儿,满脸都是失望之色。
裴子期有些不忍。
“或者秋猎之时,微臣还要麻烦殿下……”
“好!就这么说定了,秋猎时你可不许再摔伤了!”
秋猎可还有大半年,那时他无论如何也已替她择选好了驸马,即便还未成婚,也是要留在宫中待嫁了,他们应当并没有机会再一起骑马,况且裴子期也并不打算再参与秋猎了。秋高气爽的天气,正适宜在后园沏上一壶茶,坐着翻几卷书。
悦宁可不知裴子期心中在想什么,她来了半天,先想的是要教裴子期骑马的事,而后便又想起裴子期答应自己的事。
“对了,尝尝这个。”悦宁将自己带来的提盒打开,端出一叠糕点来。
“小厨房的李姑姑说,这是最简单又好入口的糕点,我学了大半个下午。”
这是一碟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米糕。
大概是觉得白色的米糕看起来太过单调,其上点缀了几颗赤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似乎没什么不妥之处。
裴子期拈了一块在手中,只觉十分绵软,几乎有些拿不住,便放入了口中。
“嘎嘣——”
裴子期猝不及防,感觉自己的牙有点儿疼。
“怎么样?”
他转过头来,却对上了一双因期待而熠熠闪光的眼眸。
裴子期慢慢咀嚼,咽了下去。
“殿下为何从来不吃自己做的东西?”这的确是裴子期一直以来的疑惑,他哭丧着脸问道,“却总要让旁人品尝滋味?”
“哦……这是因为……”悦宁解释道,“小厨房的李姑姑就从来都是让她徒弟帮她品菜,她说,自己做的东西自己是吃不出味的。”
对这位李姑姑,裴子期也是听闻过的。据说她做菜很有一手,皇帝将她赐给了悦宁,专伺候这位公主。可人家是顶尖的御厨,她的手艺几乎已到了令人难以超越也无法超越自己的高度,因而,想要寻求突破,的确是自己尝不出来了,就得让旁人来帮她品评,让她参考。可眼前的这位悦宁公主殿下,很显然,还是个初学者。
裴子期稍稍思忖了一番,想着该如何开口才能委婉地将这番意思表达清楚。
悦宁却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了,便从那只碟子里也拿了一小块米糕。
裴子期吓了一跳。
自己被硌了牙也就算了,公主若是有个什么好歹……
这一瞬间,裴子期早已忘了什么男女有别,他伸手要去拦,悦宁举起手来要往嘴里放,两人毫无默契,两手在中间一番激撞,赤豆米糕脱手而出,飞落在地,滚了一层灰。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悦宁咬了咬牙,还是问道:“很难吃?”
裴子期摇了摇头,索性说了实话:“赤豆没熟,有点儿硌牙。”
“果然……”
“嗯?”
“……我还是不行。”
这话说得又轻又快,却说得人心里沉甸甸的,听来她似乎极其心灰意冷。
裴子期想了想,又拈了一块米糕,将上面的几颗赤豆去掉了,再放入口中,认认真真地吃了下去。
“这米糕……挺好吃的。”
这倒不是虚言。
裴子期虽然平时不太注重饮食,吃什么都浑不在意,那也并不是因为他吃不出好坏来。这米糕就是用最普通最常见的米粉做的,只放了白糖,初入口不觉如何,但正因不像寻常的那些糕点一般甜,自然吃完了也不让人觉得腻,正是最适口最能让人忍不住要多吃几块的。
悦宁看裴子期模样认真,也学着他的样子拿了一块,将赤豆剔除了方寸吃下。
“……嗯,好吃。”
那一双藏了星子的眼,终于弯成了两弯新月。
近来,皇帝发现了一桩怪事。
他的宝贝女儿悦宁从前吵着闹着要出宫来玩,可出宫春猎的这几日里,她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虽然也骑着马跟着一起出去猎了几只野兔,但不过一会儿便推说乏了,一个人回了营地。皇帝想起裴子期与他提的借春猎相看驸马之事,不由得更疑神疑鬼起来。皇帝派了身边的内侍去打探了一番,内侍回说公主回去之后闷在营地里跟李姑姑在学做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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