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许多年之前的往事了,而且裴子期也几乎可以肯定,这位二公主压根就没把他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放在眼里过,恐怕早就将这件小事忘了。
但是……自个儿将那段往事深深地记住了。
嘶……疼。
裴子期咧了一下嘴,翻开了案卷。
大巽朝正逢盛世,国泰民安四海平顺,在位的这位九五之尊也颇为圣明,在明君之下,朝中自然多的是各类青年才俊,而大巽朝也并没有打压驸马仕途的惯例,因而,要寻个与悦宁公主年纪相当的驸马人选,其实并不算太难。
裴子期翻了一下午的卷宗,又找了礼部侍郎许初言来商议,最终暂时拟定了三个人选。
“明日得空,你我出去一趟细细考察,再将这人选递上去。”裴子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毕竟此事……皇上十分重视。”
许初言性情洒脱,又是与裴子期幼年时代便一同长大的玩伴,成年之后又恰好在一部任职,相交甚好,两人明面上还做做样子,可私底下素来不讲什么上司下属。对于裴子期的幼年“阴影”,许初言是个为数不多的知情人。
因而听到裴子期后面那一句,许初言却叹了一口气:“皇上素来圣明,对这位二公主的事儿却不那么……圣明,不然也不能将这位二公主养得这般肆无忌惮。”
这话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大逆不道。
因而裴子期一边点头一边怒斥:“不可妄言!”
第二日一早,裴子期与许初言点了卯,相携出了礼部大门,也不坐轿,只叫了两个小厮跟着,先出去找了个茶馆喝茶,听了半上午的书。后来,两人才慢慢悠悠地朝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松鹤楼走去。
裴子期打算先去察访第一个人选——中书令柳大人的次子柳子澄。
中书令柳大人是朝廷重臣,官品人品都无可挑剔,家世背景更是没的说。柳大人的次子柳子澄据说是仪表堂堂,颇具才学,已有了功名在身,已是候补官员,等着补缺。
除此之外,让裴子期很快下定决心在柳子澄的名字下边画钩,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据说这位柳公子人品端方,既不沉迷音律丝竹,在女色上头也没什么不好的风评,唯一的爱好便是美食。
裴子期想起那位二公主悦宁提出的两个要求……
嗯,吃,以及吃。
裴子期琢磨着,柳子澄与二公主悦宁应当很有共同话题。
京城早有传闻,说是城内最著名的酒楼松鹤楼自南边请来了一位有名的糕点师傅,正值花朝节将近,松鹤楼打算办一场花点盛会,邀请了整个皇城里最好美食的达官显贵。裴子期今次探访的目标柳子澄也在应邀之列。
裴子期的时辰掐得极好,刚好赶在松鹤楼的花点盛会结束之后到达松鹤楼的门口。
然而,松鹤楼门口熙熙攘攘全是人,不多时他们便看见有几人将一人横着抬了出来。
裴子期与许初言面面相觑。
许初言抓了个路人就问:“这是怎么了?”
“嗨,好好的盛会竟然弄出了事儿!”被抓到的路人显然很乐意跟人“八卦”一番,“看见那个抬出来的没?中书令柳大人的儿子!被人打啦!”
“怎……怎么回事?”
裴子期也没想到,自己出来这一趟竟然遇到这么个事。
“松鹤楼的花点盛会嘛,早讲明了是答题最多的人才有资格一品那糕点师傅的得意之作。柳公子本得了头筹,谁知道却闯进来个蛮横不讲理的公子非要强抢,一言不合两边就打起来了,然后……嘿嘿,柳公子就被打伤了。”
嘶……这事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礼部尚书大人裴子期突然觉得头有点儿疼。
但礼部侍郎许初言听得十分来劲,又接着问那路人:“天啊,连中书令家的公子都敢打,那人是什么来头?”
“谁知道啊……搞不好是什么微服私访的皇子王爷呢。”
许初言还想再问,却被裴子期面无表情地拽着回了礼部。
半个时辰之后,裴子期派去打听消息的下属回来了。
按说在天子脚下这么大闹一场,还打伤了中书令的儿子,应天府应当第一时间抓住要犯审问清楚。当时也的确有应天府的人去了,但据说那个闹事的人走了,然后……就没下文了。
但礼部毕竟有自己打听消息的渠道和方式。
“……据说,是宫里的二公主乔装出宫,与那柳公子一言不合就……”礼部下属的回答特别小声。
裴子期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好了,看来这位柳公子的察访工作就不必继续下去了。这么大闹了一场,若那个刁蛮任性的二公主还能愿意招这位可怜的柳公子为驸马,那就见了鬼了!
“闻所未闻!”
裴子期还没怎么,许初言先掷地有声地丢下这么一句。
“简直……”
礼部的侍从缩了缩脑袋,赶紧退出了屋子。
礼部侍郎许初言还沉浸在自己的义愤填膺之中,愤恨地挥舞着拳头,却憋得满脸通红,无法在“简直”二字之后对那位他惹不起的可怕的二公主一个正确的评价。而礼部尚书裴子期大人已经十分沉稳地坐了下来,拿起笔蘸了蘸墨,在之前被他勾选的第一个名字后边画了一个小小的叉。
然而画了之后,裴子期又隐隐有些后悔。
其实……
此事对于那位二公主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大事。
说不定他二人正是一对欢喜冤家,反而能结成一段良缘?
悦宁正朝这天底下最宠爱她的父皇撒娇。
“父皇——”
这一声喊千回百转余音绕梁。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的父皇被她喊得心软了,她就可以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全吐出来了。然而,悦宁公主等了又等,盯着圣颜看了半天,还没等到她看出软化的意思来,就听见有宫人回报,说是礼部尚书大人裴子期求见。
悦宁公主有那么一点儿不悦。
“他来干什么?”
这一日风和日丽,悦宁闲来无事,本来是打算在御花园里采点新开的花做点心用,谁知道才踏进御花园,就遇到了她刚下朝的父皇。原本父女两人相见应当是父慈女孝的场景,然而最疼爱她的父皇一开口,就提到了前两日她私自出宫还差点闹出大乱子来的那桩事。
那事实在不怪她呀!
悦宁自小便惹祸不断,惹出了祸事之后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向她的父皇解释清楚,她当然是极为得心应手的。
可她这才刚起了个头,就来了个不速之客裴子期。
哼,打断了她的思路,这家伙简直罪无可恕。
宫人自然也看出这位二公主不大高兴,赶紧低下了头又道:“裴大人说是来与皇上商议择选驸马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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