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深思的样子,玉尧接着说,“指不定是觉得有趣吧。皇兄是人上人,总会有比一般人的孤独更孤独的时刻,总得为自己找乐子。”
如此,全胜所说他有断袖之癖的传闻,是耐不住寂寞,无法抵住的内心涌动,想要找人发泄。如今男宠腻了,想要换个花样,如此一想好像说通了。
“何况,你挺有趣。”她回过神,正好对上玉尧的目光,立刻避让开。
有趣?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评价她,她顶多是倔,嘴硬,没理由这些也算得上有趣。
玉尧唇角微扬,带着舒服自然的微笑离开,所以当日他救她性命也是因为她很有趣吗?的确,先喊救命后求死的,世上应该也只有她了吧。
她跟在女傅身后,几个宫人将风吟殿的门推开,是一声清脆的的风铃声,颜宋余光留意着四周,没有风铃挂于门前,那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女傅恭敬上前道,“太子殿下,往后就由颜姑娘与太子一同学习,要是有什么事吩咐臣便好。”
玉乾躺在榻上,手里是一本秘史看得津津有味,挥手也显得不耐烦,“好了,你退下!”
她不明白这时时刻刻透露出昏君本性的玉都太子,凭什么能够担起国家重任?玉都最终真的要落在他的手里吗?
“殿下,颜宋有一事想问?”她开口。
“问。”他干脆答应。
“颜宋无才无德,在宫学更算不上出类拔萃的学生,实在不明白殿下为何会向女傅要我当伴读书童?”她望着榻上枕着手臂的玉乾,丝毫没反应,“殿下?”
音刚落,书本一下合上的响声让她心一提,他转头用尖利的眼神盯着她,“我让你问,没说要答。桌上有本战国策,三日之内背完它。”
“什么?”战国策?昏君竟然会让一个女子看这种书,治国之策,这并非一个女子能看的。颜宋以为,来这儿学的顶多是毛诗女德之类的书……
他拿起书,换了个姿势,无意抛出一句,“梁太傅三日后便会来考我战国策,你先看着,有备无患。”
“是。”
她大概明白了昏君这句话的意思,所谓的“有备无患”。然后安心坐到一旁准备好的桌案前,翻看起来……
几个时辰,两人只是各看各的,风吟殿内只能听得几声奇怪却悦耳的声响。加上来之前玉尧说得那些话,颜宋更是如坐针毡。听见门口宫人敲锣声,好不容易熬到这傍晚。
她放下书,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门禁的时间就要到了,我家住在城外,怕是不能再这儿待着了。”乖乖站在他塌前,等待着将她放回家,岂料他丝毫不在意她说的。
“战国策中的温人之周一篇,你可还记得?”
“记得。”颜宋背道,“温人之周,周不纳,问曰:“客耶?”对曰:“主人也。”问其巷而不知也,吏因囚之。君使人问之曰:“子非周人,而自谓非客,何也?”对曰:“臣少而诵《诗》,《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周君天下,则我天子之臣,而又为客哉?故曰主人。”君乃使吏出之。”
玉乾点头,“一字不漏,此篇提及的周君虽为天下之主,可实则早已被群雄割据,天子却已不是天下之主,可悲。”
“虽周君处境艰难,但这温人依旧记得周君是天子。”
玉乾半扬起嘴角,“没有实权的天子,如同傀儡,被人记得与不记得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殿下觉得周君可悲,但我倒觉得周君或许是欣慰被振奋的,当他唯唯诺诺屈居诸侯之下,他的子民却仍然记得真正号令天下,名正言顺的只有周君。诸侯掌控着一切,却始终无法光明正大,相比之下,诸侯更可悲吧。”
他并没有继续与她争论,舒展开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或许吧,周君应该会欣慰你说的。”
谈及周天子一事,他的神情与之前不同,他是玉都的太子,将来也就是玉都的天子,莫非他也担忧将来会沦为周天子的结局……或许玉尧说的对,他是人上人,他的孤独与平常人也要不同。
颜宋起身,“殿下,那颜宋就告退了。”
他放下书,坐起身子看着她,只是浅浅告诉她,“宫门已经关了。”
……
正文 第十九章 风吟殿(二)
“可分明刚刚才过了申时,宫门要酉时关闭,应该还有好一会儿。”颜宋嘀咕着,透着窗户看,分明外头还亮堂着。
“风吟殿有风吟殿自己的规矩,这里的申时不报时。”
“什么?为何?”那一脸惊讶似乎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并未将视线转移,只是一门心思看着那本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秘史。
就冒出三字,“我不让。”
在这三字以前,或许还有一丝的同情,但如今她倒觉得是他咎由自取。
见颜宋神情惨淡,玉乾眉一皱甩开书,紧接着凑过身子,他的眉梢略淡,因此就连皱眉也显得温和,“怎么?酉时已过,回不去了?”
颜宋抬头,“殿下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玉乾那样子的确像是看戏,侧躺着的姿势,一脸享受,对于床榻他总有种莫名的依赖。
“反正皇宫那么大,找个地方过一夜,也不难。”颜宋仔细琢磨这话,原来他没打算将她留在这里,话又说回来,即便他肯留下她,她也会拒绝的。
从风吟殿出来,黄昏的余晖还挂在天际,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她并不觉得难受,或许这就是太子故意捉弄她的,但与之前在罗府的处境相比,已经幸运的多。
好在宫学离此处也不远,也不用经过宫门,她便回了那里,决定到那儿过一夜。白日里,这大殿都是坐满人,也就没觉得有多大。夜里这一看,原来这大殿如此空旷,风吹过,就算已经入春,还是有些发冷。
大殿里她的位置还在,只是堆满了杂物,乱糟糟一团。顾婠婠一行人,自她离开后,便将这里堆满杂物,气无处可出,便做这些无聊的事。
她费了点劲将那些杂物挪开,堆成一面,倒也可以挡挡风,比罗府的柴房暖和许多。
门半开着,伴着微弱的月光,随着突然吱呀一声,在这夜里有些吓人。
伴着熟悉凄冷的声音,那月光洒在地上,银白色一片,“以地为席,以天为被,徒儿有些凄凉啊。”
“是你?”月光下古铜面具更为神秘,冷漠的笑在月光里,见是他,原本提起来的心安心放下,“你,方才叫我什么……”
书堆得有点高,他只能侧身走近,格外小心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同你说的,师父徒儿不过是打招面的称谓。要不叫丫头,妹子,小娘子也可以。”
小……娘子……她耳边回响着他的声音,明明是冷冷的三个字,他的打趣却让她浑身不自在,耳根边的热气弄得脸颊也有些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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