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需医士,你快随他们去。”
卿卿来不及说个“不”字就被小兵连拉带拽地拖走了,另外两名医士也随他们身后去了伤兵营。还没到营口就闻到股浓烈血味,卿卿再也受不住“哇”地一下蜷身呕吐,整个人僵在那儿瑟瑟发抖。众人见之不由呆怔,随军医士怎能如此窝囊胆小?还没入营连脸都吓得发了白!卿卿知道不是害怕的时候,但胃里如翻江倒海无论如何都忍不了。
“医士呢?医士们在哪儿?!”不远处又传来怒吼。刻不容缓,他们不能光顾着一个胆小医士而误了伤兵性命。领路小兵怒极,不由破口大骂:“哪来的医士?!还不滚回家去!”话落就将卿卿扔下然后带上另外两名医士跑入伤兵营。
血腥儿又冲上脑门,卿卿几乎要把五腑六肺都呕出来,周遭冷目如箭将她刺得千疮百孔,有人甚至嬉笑大骂她孬/种怂货。卿卿实在不甘,千辛万苦到此地并不是来拖后腿的,她不想被人嘲笑辱骂然后赶回去。她咬牙摸出袖中金针猛刺入内关穴,止出呕吐之后再拿布巾抹去嘴边污物,硬着头皮冲入伤兵营。
伤兵营犹如人间修罗场,到处是哀叫痛嚎之声,血腥味弥漫四处经久不散,伤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远看过去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堆。卿卿的双腿沉如铅□□,随便往哪里一瞥就见残肢断臂,有些翻卷开来的皮肉中还有白蛆蠕动。她快要魂飞魄散,爹爹临死前的那幕又涌上脑海,她不由自主地打起嗝,一个接着一个停不下来。
“医士!这人快要不行了!救命啊!”有人声嘶立竭大喊,房中伤兵近百而医士只有五人,听到绝望哭嚎卿卿硬是甩掉脑中念头,然后寻声走去。
“唉哟……我疼!医士……”
……
“我的脚不能动了!我的脚不能动了!”
……
“娘~~呜呜呜,孩儿对不住你,孩儿不能回来看你了。”
……
各种各样的方言、各种各样的惨叫,不知为何卿卿全都听得一清二楚,那些伤兵都想拉住她,可她分身乏术,她只能忍住吐意在血肉堆里找到伤最重的几个。
“医生!救救我弟弟吧!他快不行了!”突然一只血手拉住她的袖脚,卿卿侧首望去就见一人躺在地上,脸色青紫,整条右臂只有块皮连着。他年纪很轻,看来与哥哥差不多大,紧挨在他身侧的小卒伤不重所以有力气拽住她。
“医士,求您帮忙看看!我给您磕头!”小卒苦苦哀求,脸上泪血难分,看起来就是挤成一堆的暗红。卿卿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心中五味俱全,她蹲身探了重伤兵脖侧脉息,可惜弱得完全摸不到。小卒满脸期待地看着她,似乎希望她能妙手回春。卿卿不忍说出“回天乏术”四个字就拿出随身药丸喂他吃了粒。旁边伤者见之争先恐后地挪过来,犹如乞儿伸手问她讨药吃。
无数只满是血污的手摊在面前,卿卿顿时不知所措。药只有一瓶金贵得很,原本是要留给哥哥的但此时此刻却没了主意。不知这些人遇到了什么精兵神将,竟然都伤得如此之重,她想医都不知道从何下手,而有些她是不忍心说“无法救。”
“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搭个手!”不远处,一医士扯开嗓子大吼,卿卿回神见他要锯人右臂,医士正缺按住不让他乱动的帮手,可她力气小得只能捉鸡,怎能压得住一个疼得发疯的大男人?危急关头卿卿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上。伤者右臂发黑已经坏死,走近就能闻到一股恶臭,那医士就像木匠一脚踩在坏臂上一手拿锯斧准备下刀,动手之前他就大声问道:“要手还是要命?”
“要命!”伤卒吼叫,话落医士便锯其血肉,惨叫声不绝于耳。看到涌出黑血卿卿又想吐了,但她只能咬牙忍住,然后用出吃奶的力气死按住那人双肩。疼到极致时力大无穷,伤卒就像发了疯不停挣扎嚎叫,卿卿实在摁不住险些松脱。她汗流浃背,双手指间都按得发了白,就在快要脱力的时候,一双结实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替她发力。
第94章 唉唉
“能撑住吗?”耳边响起温柔软语,听到这个声音卿卿不由心颤, 然后抿紧嘴唇重重点头。“能!你帮我按牢些!”
“那好, 你先干正事, 待会儿我再来问你。”赵墨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 语气不重听来也无不悦。卿卿心里咯噔,面红耳烫的恨不得立即找洞钻。赵墨暗使把劲把伤兵按住, 趁此卿卿就松开手将伤兵坏臂上的止血布条勒紧。伤兵疼得满头大汗忍不住放声大叫,她怕这叫声殃及他人, 马上拿布将他的嘴捂住。
“忍住, 马上就好!”她边说边使上眼色让医士利落些。医士已尽全力, 待那条坏臂锯下伤卒也疼晕过去。鲜血流了一地,她将止血粉撒在那人手臂断口处然后再拿针线缝上, 做完这些已累得喘息不止, 早就把身后之人忘得一干二净, 抬头撞上他深邃双眸时她又心虚地把头低下。
赵墨沉默不语,听到其它伤者哀嚎他又转身过去帮忙。卿卿不自觉得咬下嘴唇, 她就知道哥哥一定生气,可营中伤兵太多根本没机会和他说话。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 她干脆甩掉顾虑做好医士本份,为那些伤卒接骨疗伤。
卿卿一刻都没闲下,忙得连水都没法沾, 见到血肉模糊的伤处她仍然怕得发抖,但只能忍住硬着头皮上。一个女儿家没经历过这些,之前也不知道打仗有多么残酷血腥, 如今就像在地狱里滚了一圈,嗔怒狂悲全都看遍。
有些兵伤势太重卿卿没法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一双双眼眸失去神采。这就好比看着清泉慢慢凝固成一潭死水,耀光消逝只留下死沉死沉的黑。师父曾说“救人就是在和阎王爷抢命”,今天她根本不是阎王爷的对手。
好不容易将伤兵安排妥当,抬头一看已日落西山,出了伤兵营卿卿便累坐在地,手上的血“嘀嗒”落在脚边汇聚成潭。一具具裹着草席的尸体从里面抬出来,无意间侧首看见后她又忍不住想吐,几次反呕都吐不出东西,血腥就像黏在鼻子上怎么擦都擦不掉。
“别坐在这儿,跟我走。”一双结实大手把她拉起,似乎给这副虚弱的身子加上了点力气。听到他的声音;触到他的手心,卿卿鼻子发酸突然很想哭,她低头掩住伤心喃喃说道:“我尽力了。”话音刚落,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在自责,责怪自己没能救活他们,可打仗就是这样,要么敌死要么我亡。赵墨知道她受不住这种场面,心疼她吃苦受累,本想训斥但此时也说不出口了。见旁边无人,他轻拢住她双肩轻柔安慰:“这怪不了你,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语毕,他就把她拉到自己营帐内,然后端来盆清水给她洗手。
能和哥哥重逢是件高兴事,可是此刻卿卿心里堵得难受。她把“随军医士”这个要职想得太舒服了,虽然知道会遇到些血腥事,但没想到会如此严重。一盆清水转红就成血红,卿卿边洗边抽泣看来可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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