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赵墨手稍抬,宫女们就立即退下,到了门处小心翼翼合起紫檀雕门。
卿卿下了床榻,走到赵墨跟前欠身施礼:“刚才略有不适,所以早些回来了,哥哥莫怪。”
她的口气十分平常,就犹如吃饭洗漱。赵墨面无表情,僵立了良久后问她:“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卿卿心中暗道,她早已看出赵墨心中所思,丹兰的兵马神器是他梦寐以求,只是他不好意思和她商量,似乎是怕她难过伤心。其实这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卿卿知道他变了,她已然成了他的累赘,是他想扔又不好扔的包袱,这一点恐怕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我只是想帮哥哥一把。”卿卿笑着道。“一万兵马破不了邳州,三万就另当别论了。”
她将心事深埋,柳眉扬起巧笑嫣然。此话说得颇有有理,赵墨的确想增三万兵马攻打朝都,若再加上丹兰玄铁制的兵器,那切敌就如同切瓜,他的疆土又将扩大。赵墨放柔眼中厉色,伸手将她搂到怀里为难地蹙起眉头。
“这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听他这般问,卿卿的心似被狠狠揪紧,虽然知道会这样,可她仍是期盼哥哥会说:“我不会娶妻。”想得太好伤得也就越重,她肝肠寸断,两手紧紧抱着赵墨贪恋他的暖意,她想找回过去的影子,可是同样的暖、同样的香、同样的人,她却感觉不到同样的情,悲从中来,卿卿无比怀念那个背她上山、牵她小手的哥哥,哪怕他穿得再破烂。
“哥哥……”卿卿喃喃轻诉,赵墨轻抚她的头心“嗯”了一声。
“我说过‘我会为你搭桥铺路、为你雪中送炭、为你锦上添花’所以你不必担心。”她边说边抓紧他胸前锦袍,勉强将悲怆咽下。赵墨仰天深吸口气,依旧迟疑不决,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道:“我定不会负你,她不过是个挂名而已。”
最后一次,赵墨仍选择了天下,卿卿没吵没闹,更没哭着责骂他薄情,因为她知道这没什么用,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体无完肤,连最珍贵的回忆都会支离破碎。她实在疲惫至极,疲于他的海誓山盟、疲于永无止境的征战杀戮,她已竭尽所能,可惜没法再追随他的脚步,她只希望他走时能稍稍停下,哪怕回头看她一眼也好,可是他只看到虚无仙境,不知不觉松开了手,她也只好跟着把手放开。
“哥哥……”
卿卿一夜无眠,赵墨睡得香甜。她静静躺其身侧端详他的眉眼,葱白指尖极轻极柔地抚过他俊逸脸庞,昔日之情一点一点浮现眼前,不舍油然而生,她悄悄撩起他一缕乌发编入她的青丝,然后剪下这一段细心藏好,赵墨睡得沉,丝毫没察觉小妹怪异之举更没看到她泪眼婆娑。
第142章 如梦初醒
西夏终与丹兰结盟,三万兵马随嫁车浩浩荡荡扬起一路风尘, 车中坐着丹兰十公主, 蜜腊似的玉脸上一双大眼灵动无邪, 她时不时撩起车帘探头张望, 好奇自己即将嫁到的地方。在她来之前,赵墨已经依照小妹的意思立和硕公主为侧妃, 如此一来既能彰显其仁德又能安稳人心,当初他死活不肯娶的人最后还是成了他的挂名妾。卿卿的所做所为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在董忆他们看来她是在替哥哥巩固赵氏江山, 是值得赞扬的贤淑之德, 没人看出这背后一言难尽的痛。
清晨,赵墨率众臣出城迎丹兰公主, 宫中大小几乎走了个干净, 近晌午之时, 一辆马车匆匆地后门驶出,守卫拦住检查, 见是送菜贩子便挥手放行。马车出宫后就朝秦州方向疾驶,一路靠着王宫令牌通行无阻, 到了城郊马车终于停下,车夫警惕左右,确认无人之后敲了敲车门板。
“殿下, 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菜筐里“蹭”地窜出几个人,拓跋朔掸去头顶菜叶跳下车, 随后伸手搀扶安夏王妃。“母后,小心。”安夏王妃面露惶恐,反覆张望四处,没见异样才小心下车。
“卿卿姑娘呢?怎么没见她?”王妃小声轻问,语毕就看到卿卿从另一边爬下车,她穿着粗布短褂,和他们一样打扮得像个农夫。拓跋朔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至今为止他仍不知道为何她会出手相救,他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为何还要帮他。卿卿抬头看着他并没说话,她拍去身上污灰,然后让车夫快些离去,车夫一走,她便取出袖中纸条递到拓跋朔手中。
“按上所写你就能找到无名居,你就和王妃暂住哪处,没人会找得到。”
拓跋朔看着纸上地图半信半疑,卿卿没多作解释,只说了句;“快些走吧。”接着就转身朝贺兰山的方向走去。
“慢着!”拓跋朔情不自禁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你为何要帮我们?”
这个问题似乎折磨了他许久,他仍没放下戒心,以为卿卿和赵墨伙同要加害他。卿卿颇为无奈,微微蹙眉苦笑道:“哥哥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你就当我为他赔罪。”
“为何?你不觉得痛吗?”拓跋朔依旧不明白,他不明白事到如今为何她还护着他,那个恶鬼般的人哪里值得她这般?卿卿不语,垂眸思忖片刻只道:“痛,可我觉得值。你们快些走吧,别白费了我的心思,若是有缘……”
说着,她婉转幽叹,后半句话似随寒风飘散无踪。“珍重,告辞。”
卿卿鞠身恭敬施一大礼,接着绕他身侧继续往贺兰山走去。拓跋朔没再阻拦,他立在原处直到听不见身后脚步声才缓缓转身望去,乍暖还寒,脚下枯黄依稀染着霜雪,一片苍凉间人影虚无。
忽然起风下雪,入了山寒意更甚。卿卿埋头攀爬,时不时地掏出怀中草依照四周茫然找寻,师父应该就在山里,雪将军叼回的绿枝只有贺兰山才有,只是山太大她不知哥哥会把师父藏在哪儿,她只能依心中所感一步一步往上登、四处寻。渐渐夕阳西下,余辉摇红山间冰雪,卿卿回头遥望,瞬时被西边的红迷住了眼,恍惚之间这般绚彩化作盏盏红灯随风摇晃。那天也下着这样的淅淅小雪,他们就在这摇曳的红、漫天的白中走进山里,天很冷、山路滑,不过她一点也没害怕,因为有人牵着她的手护着她朝前走,两个小小的身影相扶相依蹒跚而行,一路跌跌撞撞。卿卿不由轻笑出声,似乎看到小小的他们从自己面前走过,她不禁追随他们身后走向山深处,直到天色越来越沉。
"哥哥,我冷。"小女娃说。
"再忍忍,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他回道。
卿卿看到那娇小的身影蹲下来坐在地上,她也累得像她一样靠着寒石坐下。大风咆哮,卷起霜霄扑面而来,卿卿不由蜷起身子打起寒颤,侧首看去刚才还在她面前的小娃儿们突然不见了,那片艳丽摇曳的红也不见了,四周漆黑冰冷,万物融进墨色中影影绰绰。
卿卿如梦初醒,被风冻住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一阵一阵如同刀绞,她捂住胸口猛咳一阵,嘴里顿时涌起腥味儿,蓦地吐出一口鲜红。卿卿习以为常,稍稍顺气之后她便靠着大石缓下神,不知为何心中凄怆难掩,她仰望夜空自嘲似地笑了,笑得前俯后仰捶胸顿足。她等的人没来,越是不想见此刻却期望能再见他一面,绝望这么多次为何仍有那丝没结果的期盼,执念应当放下,可惜她没有悟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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