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宫_施阳子【完结】(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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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已经四年了,那一招一式就像一页页画卷一般,深刻的印在脑海里,从未忘记……不敢忘记,也不想忘记。

  她至今仍旧记得,第一次见面之时,寒光点点的飞鸿针堪堪擦着她的睫毛划过,入木三分,紧接着,白色长衫的书生鬼魅般的站在她面前,斯斯文文的给她行了个礼,摸着手腕上的双环笑得有几分凄然——“小姑娘,再往前走一步,会没命的。”那模样,仿若她死了他会有多伤心似的。

  环首大刀“砰”地一声插在她头顶的树干上,坚毅得有些冷硬的一张脸恶狠狠的威胁她——“有什么目的?说半句假话,大爷就挖了你的双眼。”

  一把银钩敲了敲那柄大刀,惨白的一张脸凑到她眼前,扯着嘴角似乎想努力摆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小姑娘,别害怕,哥哥是好人。”唔,可惜不太成功,说出的话活像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一双玉葱手推开了那闪着寒光的银钩,白衣朱唇的女子取出她脑袋旁的飞鸿针,甩手扔给对面刚从树枝上跳下来的黑衣男子。笑风尘手中的朱唇剑挑着她的面巾,笑吟吟的看进她的眼睛里,像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子弟——“小丫头,女子的笑容是比剑更好的武器。平白长了双多情的眼,可惜、可惜,浪费、浪费。”声音银铃似的,悦耳动听——“好容易来个女娃娃,别给吓跑了,带回去玩玩。”

  秦岭有七绝,一品终南液。山中无岁月,醉卧南梦溪。

  是谁?在悬崖峭壁之上,挡在她身前,微眯着双眼,一人一枪对峙十几匹灰狼,生死关头仍旧不忘孜孜教诲,沉声道——“小丫头,记着,敌手越强,越是不能露怯。退步的结果是退无可退,一往无前才是生存之道!”

  是谁?喝醉了酒就闹得像个孩子,跳到石桌上仰天大呼小叫——“暗器才不是见不得人的功夫!总有一天,百晓生兵器谱的第一位会是飞鸿针!”

  是谁?抱着酒坛子嗤笑——“剑有双刃,唯有自己的拳头不会伤了自己。”

  又是谁?叫嚣着不许她离开,却悄悄的在她的酒囊里灌满了极品终南液,假装醉酒的时候还不忘留下引路的寸香。

  那年,在华山绝顶,她挡在朱唇剑之前的时候,他们是否曾经有片刻的后悔?若是当年那一支飞鸿针射进她的太阳穴,那一把海岳刀再往下移半尺,那一把空竹钩钩的是她的心脏,那一把朱唇剑再往前推进三寸……又或者,他们直接把她扔下山,没有后来的纵横山林,没有后来的醉卧南溪……

  如此,他们或许不会死,至少不会死的那般绝望。

  四年前,她在悬崖下寻了一个月,沿着山下的那条溪流走到黄河边,终究没能找到他们的尸体。

  她怀着一丝侥幸,莫风华问她——“你后悔了吗?”

  她沉默着摇头,又点头——她不后悔亲手杀了他们,她只觉得,若是当初从西域回来的时候,没有去襄阳城,没有应承夏成林的请求,没有去秦岭,没有遇上那样独一无二的一群人,该多好。

  莫风华离开的时候,一身红衣似血——“对不起。”

  她打马离去——“谢谢你。”

  再后来,她遇到杨问津,再次来到西域,站在开都河畔,隔着千重雪山看向遥远的西方之时,想起她曾滴落在交河之畔的血,又想起她在华山绝顶流过的泪,恍然间,对苍烬多了一分理解。

  也是那时候,她发现,她再没有立场质问苍烬,再没有资格指责他的背叛,甚至连她心底的悲伤,都显得有些可笑。

  她对秦岭七绝做出的事,跟苍烬对她做的事,有什么不同呢?

  她也是个背叛者。

  “哧——”

  刀枪相击,仍旧是一往无前的招式,抬眼却不是记忆中不可一世的眉眼。

  一点寒光交错,他的枪直指她的心口,她似是没看到一般,长刀不管不顾的刺向他的胸膛——

  “噗——”

  利刃刺进血肉的声音,鲜血还未落地便被急骤的风雪卷向天空。她看着无影刀周边瞬间湿润的黑色衣衫,低头——那本该比她的刀更快一步的长枪在最后一刻蓦然一转,从她的腋下滑过。

  长枪“砰”的一声落地,眼前的黑衣独目人脱力般的往后仰倒。她猛然抽出长刀,身形一转,将人拥入怀中。

  冰冷的铜面下有鲜血渗出,额间的横目对上她只黑洞般的瞳孔,那只巨大的眼眸中似乎透出一丝笑意与欣然,然后,渐渐阖上了双眼。

  他没有开口,但她却感觉自己分明听见了一个声音——“一往无前。我教给你的东西,你还记得……”

  第二百零二章 不悔

  点点鲜血落地,融进雪地里,转瞬间又被狂风裹着冰雪席卷而去,空气中连一丝腥甜的味道都不曾留下。

  秦岭七绝倒在雪地里,伤口的血早就凝结。他们伤得很重,不致命,一时半刻却也是站不起来的了。

  水镜月几人也都受了些伤,唐小惠和风寻木伤得最重,不过,都是些皮肉伤,没有流多少血,还能站着相互逗乐。

  雁长飞左臂上划破了一个口子,微微皱了眉头,有些气闷,蹲下来盯着那双已经紧闭的横目,问道:“为什么手下留情?”

  空桑将手中的青莲剑还入鞘中,脸色也有些不快,不过,他比雁长飞懂得察言观色,看出了些端倪,便没有出声,还伸手拉了拉雁长飞。

  唐小惠从手臂上抽出最后一根飞鸿针,瞧了水镜月一眼,道:“你跟莫风华两人,当初是怎么打败他们的?”她见水镜月神色黯了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结果没注意扯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龇牙咧嘴的道:“你也从没想过赶尽杀绝。阿月,他们不恨你,只是想要个了结。”

  风寻木甩落听海剑上的血渍,道:“这里交给我跟小惠,你们先上去。”他说着拍了拍长庚的肩,手指在上面捏了捏——拜托了。

  长庚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水镜月,没有出声,眼神却没了惯常的漫不经心。

  雁长飞继续在前面带路,水镜月沉默着跟在后面,走出十几丈之后,又蓦然转身,透过遮天蔽日的重重风雪,看向雪地中的几点黑影。

  寒意如跗骨之蚁,无孔不入,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只觉得心中曾空落落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不曾注意到的时候悄悄的钻了进去,并不温暖,甚至有些悲伤,却仍旧让人依恋——

  若是不曾遇见……当年有这种想法的她,是有多无情啊。她终于懂得他们倒下时那个眼神的含义——即便知道最后是这般惨淡收场,他们也不曾后悔当初……

  若是不曾遇见,该多遗憾……

  痛苦,总比遗憾好。

  ***

  “阿月。”雁长飞停了下来,对水镜月招了招手,又拿刀柄敲了敲身旁的石柱,“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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