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急的检查长庚背后的伤口,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两指探上他的脉搏——她此刻更担心的是他的内伤!
在木下府上的时候,长庚使出那一招之时,她也不由得震惊。那种至寒的内力,虽不是冲着她来的,但她仍旧感觉到了那股地狱阴风般的战栗。那是属于水的寒,仿若是江南阴冷潮湿的冬天,直接从骨子里冒出来,爬过脊髓,沿着筋脉渗入四肢百骸,无法逃避,无处可藏。
可是,很快,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股寒气中带着一股戾气,所以才会让人觉得阴森,仿若毒蛇,让人本能的恐惧、战栗。
她意识到他在生气。
她并不了解冰泽心法,可是她知道,至寒的内力需要的是平和的心境,冷静的情绪。他才开始练冰泽心法没多久,第一次用来对敌,若是心境乱了,他的内力又不是自己练出来的,很容易失控。
她比较庆幸的一点是,至寒内力即便失控了,也很少会导致走火入魔。
然而,她的手刚握住他的手腕,一颗心就不住往下沉——太冰凉了!她刚刚就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温度太低,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冰窖里走出来似的。
水镜月定了定神,将长庚的从地上扶了起来,用身体支撑着他坐起来,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一只手按在他的腕间,源源不断的将自己的内力输入他体内,给他疗伤。
两人此刻面对面的坐着,长庚几乎是挂在水镜月的肩上,水镜月的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远远的看过去,很像是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海风将两人的发丝吹得胡乱飞舞,缠绕着分不清彼此……
海浪声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礁石,单调的节奏像一首安眠曲,回荡在空旷而寂静的夜晚。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海面上,点点橘色的灯火渐渐靠近,海浪声中夹杂着阵阵欢笑与叫骂,几艘黑漆漆的大船从不远处驶过,却并没有靠近。那几艘船在不远处转了个弯,往北边去了。
坐在山顶上的两人一动不动,似乎对身后来去匆匆的热闹一无所知。
海上的造成来的格外的早,第一缕晨光升起之时,水镜月感觉握在手中的手指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偏头轻轻叫了一声:“长庚?”
长庚的脑袋动了动,抬起头的瞬间,正好看到水天之际的那抹金色的光芒,明晃晃的让他微微眯起了双眼,眼中是刚刚睡醒的迷蒙。他感觉脑袋有些沉,身体有些无力,却暖融融的很舒服,不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阿月,太阳出来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山路
“阿月,太阳出来了。”
长庚话音刚落,便感觉肩头一重,刚刚还支撑着他的水镜月突然脱力一般瘫倒在他怀里。长庚心头一紧,想看看她的脸,“阿月?”
“嗯。”水镜月的手拽着他的衣襟,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有些累,让我靠会儿。”
在江城那次,水镜月给长庚疗伤之时,差点丢了性命。一来是长庚当时的内力太过紊乱,那内力又比她高太多,二来是她自己也生出了些绝望之心,在完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使出了杏林春暖。
而这一次,长庚的伤并不重,即便水镜月不管,他自己也能控制住,并不需要水镜月使用杏林春暖那么危险的招式。再者,这一年的际遇,让水镜月的内力增长了不少,速度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可即便如此,她的内力仍旧不如长庚,昨晚后半夜几乎一直在用内力帮长庚维持体温,此刻内力几乎耗尽,动动手指头都觉得费力。
长庚听着怀中人悠长的呼吸,抬眼看着天边的太阳一点一点的升起,感觉心中似乎有一片大海,就如眼前晨光下的海面一般,波光粼粼,再如何遥远都让人觉得温暖。
太阳跃出水面的时候,长庚抱着水镜月站了起来,低眉臂弯中沉睡的脸,见她的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将人往怀里紧了紧,柔声道:“你接着睡。”
水镜月偏了偏头,将一张脸都藏进了他的臂弯里,闷声道:“用背的……背上睡着舒服些。”
长庚依言放下她,俯身将她背了起来。水镜月趴在他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脑袋搁在手臂上,呼吸平静,似乎的确睡得安稳些。
长庚对一直蹲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九灵挥了挥手,示意它跟上来,便背着水镜月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了。
这座山山顶上挺荒凉,山坡上倒是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树林。不过,这地儿看着偏僻,却也有几条上山下山的道路。不是什么石板路,甚至连石子都没有铺,不过只是比其他地方平整一些,没那么多杂草而已。
这里远离江户城,能走出这么几条路,想必附近是有村庄的。道路两边还能看到许多抽着枝条或者光秃秃的木桩,多半是村民伐木时走出来的。
一段下坡路之后,前方是一个岔路口,一条路往另一座山上延伸,一条路绕着山脚走。长庚选了绕着山脚的那条路,往海边的方向走去。
不过,山脚那条路绕了一大圈,又是一个岔口,仍旧是一条通往另一座山的山顶,一条绕着山脚走。
长庚在岔口停了会儿,往山顶的方向看了看,又偏头看了看背后睡得安稳的水镜月,想了想,终于抬步往山上走去了。
“长庚。”
长庚走在上山的路上,听见水镜月懒懒的声音,低低应了一声,“嗯。”
水镜月仍旧闭着眼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之后又只剩下呼吸声了。长庚等了良久,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又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
“长庚,小时候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抱着月下坐在山顶上,总是盼着夜空中的月亮早点落下,希望太阳早点升起来。可是啊,其实我并不讨厌黑夜。”
山路有些崎岖,长庚小心翼翼的走得有些慢,但很平稳。他不知道水镜月为什么会突然说起往事,但他喜欢听,低声附和着,“嗯。”
水镜月停了会儿,又继续道:“你还记得木下那间客厅的墙壁上挂着的水墨画吗?”
“嗯,记得。”
水镜月无声的笑了笑,“那些水墨画,虽然大多是伪作,但有一幅是真品。不过,那幅唯一的真品,却被挂倒了。”
这个长庚倒是没注意,微微有些讶然,仔细回想了下,问道:“是那幅飞鸟图?”
水镜月:“嗯。其实,那幅画画的不是天空,而是水。那些飞鸟倒过来就是游鱼,而画顶部的那些像是汉字的符号,倒过来就是飞鸟的倒影。这幅画是师父画的,估计是舅舅拿来卖了。”
长庚恍然,不由笑了笑。
水镜月也笑了一声,顿了顿,道:“木下不过是在附庸风雅,并不是真的对中原文化感兴趣,你说他贪慕虚荣,一点都没错。”
长庚脚下一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渐渐消失。
水镜月道:“他用的茶具一看就是仿照千利休茶馆里的茶具做的,却精致得让人觉得,他那里的才是真品。或许,他也并不是真的喜欢茶道,不过是想跟千利休一较高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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