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苏浅浅竟将自己的淡紫色披肩拆下来,凑上前去,踮着脚,甩袖子搭在了燕兮身上。
燕兮纳闷地盯着苏浅浅,一只手抓住松松垮垮挂在肩上的披肩,上面还烘着苏浅浅的体温,他好看的桃花眸里竟一闪而过少有的惊慌失措,问道:“你……不冷?”
“殿下穿得更少……”苏浅浅道,“况且,已经很晚,妾身就要回去了,从这儿到庆云殿,近得很。倒是殿下,夜风凉薄,切莫染了寒气。”苏浅浅道,言罢,便欠身行一宫礼,转身缓缓归去。
燕兮望着那一抹白色身影渐渐消失在朱色宫门,摇着头,轻轻叹气。之后,他又倚着身后的银杏坐下,置起瑶琴,弹拨着方才苏浅浅吹响的调子。他肩上搭着的紫色披肩,竟似有魔力般,暖进了人心里。
“杜衡?”回庆云殿路上,苏浅浅忽然红着脸转身问身后的宫婢,“你……可曾想过将来要嫁人么?”
杜衡猛不丁被问得一愣,手拽了拽袖子,却不加思索道:“奴婢未曾想过,只想一辈子待在宫里,侍奉殿下。”
“这样啊……”苏浅浅没问着自己想要的回答,却仍不死心,瘪着唇又问:“那……如若将来本宫或者太子殿下为你指婚,你又待如何?”
“奴婢……自是感恩殿下与太子殿下的大恩,时时牢记。”杜衡小心翼翼道。
“那……你便会怎样面对自己的夫君呢?”
“奴婢……奴婢……便以夫为天。”
“天?”苏浅浅好奇地指了指天,停下来歪着脑袋盯住天上那一轮皎月发呆,口中兀自喃喃道:“可是……我分明觉得,他不像天,他像那一轮好看的、温和的月亮……“
“嗯?殿下……方才说的是什么?”杜衡小声疑惑道。
“没……没什么……”苏浅浅摇摇头,清了清因想得太多而混沌了的脑子,便觉一股困意袭来。
这天夜里,苏浅浅作了一个少有的怪梦,许是白日里骑马骑多了,她竟梦见自己骑着马,却不是在北宫门,而是在一片一望无尽的平原上。马蹄儿像擂擂的战鼓般击打在地上,忽地天上劈下一道劲紫色惊闪,雷声大作,骤雨如泼,一位青衣铠甲少年执着□□从身后追上她。
苏浅浅想大声喊出来,奈何喉咙里似是哽着一根刺般,发不出丝毫声音,银白色枪锋刺眼,她便是睁大了杏眼,眼睁睁看着那柄□□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温热的血,一股一股,从胸口溢出,划过腰间、膝骨、脚踝,最后嘀嗒在地上,与浑浊的雨水混在一处……
☆、024
“殿下?殿下!”
朦朦睡睡中,忽听见有人在脑海里细碎地念着自己,苏浅浅皱着眉挣扎许久,妃色锦被被攥在手心里,腻得湿湿嗒嗒。
苏浅浅从梦里惊醒,眯着眼睛,见浅浅灯影下,一青色人影正坐在床边,手执一张娟色帕子为自己拭去额间薄汗。
“杜衡?”苏浅浅轻唤,声带牵动,扯出一丝火辣辣地疼,竟止不住胸口的起伏,干咳起来,“咳咳……”。
“殿下可是醒了?”杜衡忙问道。
苏浅浅伸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含糊道:“嗯……几更天了?”
“才是五更天,奴婢方才听见屋里有动静,殿下可是魇着了?”杜衡见苏浅浅欲起身,便从一旁桌台上倒了一杯漱口茶递给苏浅浅。苏浅浅侧身倚着床边的红木雕花隔栏,含了一口茶,方觉神清气爽,清了清口,吐进了一旁的墨绿色掐金彩瓷痰盂里。
“怎么这才五更天?”苏浅浅疑道,昨夜似是陷进一个无端的怪梦里,以为醒来早就日上三竿了,却没曾想只睡了两三个时辰。
“才过五更天,可要奴婢去温一壶安神的酒,您吃了,再多睡一阵儿?”杜衡提醒道。
“不必。”苏浅浅摇摇头,方才梦里的余惊还在,只觉得胸口钝钝的、空空的,仿若哽着千头万绪,却又无处宣讲。忽听得窗外簌簌雨声,倒教人觉得踏实,问:“又下雨了么?”
杜衡闻言,转身朝窗边行去,轻轻地给侧面的小窗拉开一个缝儿,便有堂堂的雨声传来,她兴奋道:“殿下,果真是下大雨了!奴婢刚才过来,还只是小雨,连伞都不必撑的,只搭了一件小斗篷。”
苏浅浅便觉空气中氲来一阵泥草芳香,“杜衡,本宫觉得屋子里闷,你把窗子打开,咱们吹吹风吧。”
“殿下昨天本就吹了一夜的风,今儿一大早又落了一身的汗,这会儿再吹风,怕是不好。您既然觉着闷,若不然,奴婢便侍候您沐浴吧。”杜衡建议道,见苏浅浅坐起来,忙从床下取出凤头金缕鞋、娟纱金缎纹彩袜,为苏浅浅穿好了,又为她披上一件鹅黄色羽毛披肩。
苏浅浅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呵欠道:“不必了,那些宫人们白日里已经够忙活,昨儿又跟我折腾到半夜。今儿不过是本宫起得太早,又何必平白没故的让众人皆睡不好。到时候,别宫的人见了咱们的人,还以为这庆云殿里着了妖魔,竟咒得一宫的人尽是没精打采。”
宫里总是忌讳些鬼啊神啊的,杜衡紧张道:“殿下乃鸾凤转世,纵是那世间妖魔,也皆是要绕着走的。”
苏浅浅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却见杜衡这样紧张,笑着道:“本宫不过是瞎说的,你也不必当真,下次见着人便不再说这些了。”说完,还没等杜衡把披肩给她系上,便兀自走到窗边,“吱扭——”一推,窗子大开,浅灰色的黎明静悄悄,唯独雨声轻狂,斜敲枝叶。
“好舒服的雨啊!”苏浅浅将手探出窗外,感叹道,“杜衡,把上次得的那只樱色玛瑙瓶拿来,本宫要放到窗边上,接一些雨水泡茶。”
杜衡从一旁架子上取出一只玲珑剔透、大致有三寸来长的玛瑙瓶,上面雕着一双展翅的凤凰,是上一回祈雨节后,陛下给的赏赐,比一般的瓶子珍贵许多。杜衡把瓶子递给苏浅浅,却又小声劝道:“每年皆有专门的宫人采了雨水供主子们泡茶的,殿下何必自己倒弄这些,倒是当心着了凉。”
“本宫又不出去,只就着这窗边,接一些雨水,今晨的雨格外好。据说,以前嫤姝大人还特意去取梅花上的雪水呢,本宫不过是接一些雨水屯着,只作顽笑罢了。”苏浅浅笑笑,拿着瓶子伸到窗外,鹅黄色披肩下只有一件素色单衣,手腕露在雨里,涂了蔻丹的手指被雨浸得剔透可爱,像四月结的樱桃。
苏浅浅把瓶子露在外面接了一会儿雨,却觉瓶子总也不满,正疑惑地收回瓶子考量着,听见窗外有细碎的脚步声,轻轻地踮起脚探出头去,透过院子里枝叶的缝隙,看见大太监伯宣领着几个小宫人,举着青花油纸伞,正匆匆朝这边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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