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望乡楼的醉花鸡。”燕字章道。
“果然是望乡楼的醉花鸡。”苏浅浅疑惑道,“只是……望乡楼的醉花鸡,怎么这里也有?”这大司马府与望乡楼还是隔着数十条街的,若是从那里送来,想必早是凉的了。
“因为孤把它买下了。” 燕字章望着苏浅浅,笑道:“快尝尝,今儿孤把厨子请到家里,却不知道那厨子做出来的菜与在望乡楼里可还一样?”
苏浅浅便执起筷子,便夹了一小块鸡肉,边道:“怎么会不一样呢,都是同一个厨子做的。”
“自然是同样的厨子。”燕字章撇撇嘴,“可那望乡楼不过是个酒楼而已,虽然比一般地方矜贵些,到底不够用心,孤这里的食材却是比望乡楼好得多,故而,厨子做出的菜应该比望乡楼的还好些。”
苏浅浅见燕字章一脸得意,便咬着筷子直叹道:“哎呀,当真好吃!”
“你慢些吃,别总狼吞虎咽的……”
“我偏不。”苏浅浅扬眉道,“平日里在东宫,整日都有人提醒着,要处处小心、要符合规矩,吃饭便嚼得没了味觉,舌头都要打颤,我早厌透了那样,如今好容易出了宫,就是要大口大口地吃才有味道。”
“好……”燕字章一边夹菜一边摇头,“你啊,当真是比孤还不适合待在宫里。”说罢,燕字章竟是撸起袖子,伸手直接从那只醉香鸡上撕下一条腿子,大口地咬下去,嘴带油光地朝着苏浅浅笑。
苏浅浅见他这样,先是愣了一下,也学着他的模样,撕下另一只鸡腿,抓在手上,大口撕嚼着。
二人就这么默默地吃了半天,忽然相视着哈哈笑起来。
“以前,孤在西北打仗时,缴了敌营将军的帐子,里面竟有养着些鸡啊牛啊供他吃喝,孤便是叫着所有的将士把那些鸡牛全宰了,大半夜的时候,孤与十几个亲信围坐在火堆旁,大家烧鸡吃。”燕字章一边吃鸡一边回忆道:“那大西北的天,比金陵城高许多许多,大男人们一起吃鸡,想的却尽是家里,有人仰天放歌,有人纵酒流泪,唯孤一人,竟只贪恋那边塞的天,边塞的马,边塞的烧鸡……”
“边塞的烧鸡……可有这金陵城的醉香鸡好吃?”苏浅浅一边嚼着,一边含糊地问。
“边塞的烧鸡啊,一口咬下去,嫩得油都能滴到膝上,和着猎猎晚风、时不时的马嘶声,是在金陵永远吃不到的味道……”
“等将来,我也要去大西北看看,去骑马,去吃烧鸡,去看你说的那样高那样高的天……”苏浅浅听着,兴奋道。
燕字章却听得呛了一下,直摇头,“你啊,先吃鸡。以后日子……长着呢。”
☆、046
苏浅浅听燕字章这么讲,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你这样子,倒不像个少年郎。”苏浅浅指着燕字章的鼻子,绷声道:“你眯着眼睛说,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活像个街头拆字的老翁!”
“你说谁是老翁?你说谁是老翁?”燕字章站起身来,拿方才沾了油的手去抓苏浅浅的脸,“孤是街头拆字的老翁?那你岂不是隔壁不认字的婆婆?”
“你才是老婆婆!”苏浅浅见燕字章带油的手在自己面前晃着,忙着推了一下,竟在他鼻子上蹭出一块油。
燕字章本意是吓吓苏浅浅,不想却被她误打误撞地在脸上蹭了一块,当下皱了眉,阴住脸,不吭声。
“你……怎么了?”苏浅浅见他像是恼了,也觉得自己玩得有点夸张,便凑近了拿帕子给他擦擦。燕字章一直低着头任她擦,却在她快擦完的时候忽又伸手,拍住了苏浅浅两边的面颊,弄得满是油污。
“哎呀,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苏浅浅噘着嘴抱怨道,从一旁宫婢手里又接过了帕子,边擦脸边打量了一眼,笑道:“你这个人,平日里这样顽劣也罢了,偏还在府上养这样漂亮的女孩儿。”说着,眼神偏向身前那宫婢,果然是雪腮玉肤、樱唇水目、宛若天仙似的。
那宫婢听苏浅浅一夸,倒也是受用,见一旁的燕字章被问住了,便欠身解释道:“太子妃殿下打趣儿了,奴婢不过是昔日王府里侍奉王妃的小婢子罢了,因王妃关心小王爷,所以才被派在了这里,却也只是个奉茶的婢子。若是太子妃殿下当真心疼我家殿下,他日指一桩婚事给他,倒也安了老王爷王妃的一片心。”
苏浅浅不过一问,倒觉得这丫头有趣,少有金陵人的拘谨,大大方方的,不像个深宫里出来的婢子,像世家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采薇。”
“采薇?好听的名字!”
“好了好了,她自是好的!”燕字章瞥了一眼采薇,又坐回了位子上,“她的好是众人皆知的,也不必你再来夸了,你今日来,本就是与孤相约,是来给孤庆贺的,如今咱们用过午膳,该听戏了。”言罢,燕字章挥手,便有戏子们碎步而上,皆是金陵名角儿。
自古戏里总言情,戏中岁月恍人心。苏浅浅素来只听过这戏的前半段,引以为佳话,是欢喜又有趣的,可今日在这园子里听完后半出,知那才艳金陵的解忧公主,最终也不过是个颜尽恩断、客死他乡的结果,便忍不住咬绢而泣。
最后一曲罢,午阳将尽,斜斜地穿过亭子里的栏杆,把远处地上映出好一块耀目的斑驳,苏浅浅竟不知不觉看住了,直到燕字章伸手在她面前晃晃,笑问:“看什么了,倒神魔了般?”
苏浅浅却是出其不意地怔怔问出一句:“你说,这世间的情爱,可都是开如荼蘼,弃若薜荔么?”
“呵呵,你倒是听他们浑唱,却不知这些戏文,专是写来骗你们这些女孩儿的。却不能拿来信,这世上的真人真事,哪有故事里那么多鬼怪幺蛾?”
“可我却信的。”苏浅浅一本正经道。
“好,你信。也就是你这样未谙世事的,能这样想。”燕字章道,“孤却以为,人生在世,何处不是一番天地,咱们这样的出身,又有几个能自行决定婚嫁?不过是一分担当罢了,倒也该看得清些。”
“纵然……我这一生是这样的……”苏浅浅目光垂落,略有失落,“但我仍觉得,世上是有那样珍贵的情爱,只是那样的东西,就如山间的花,可遇不可求,纵是得到了,也得加倍呵护。”
燕字章摸着鼻子哭笑不得:“你啊,今日怎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他日,倒不必教别人写戏文,单把你找来,也能说半台子戏。”
“你说什么呢,再怎么说本宫也是你的皇嫂,竟没得拿我跟那些酸文人、浪戏子相提……”
“酸文人?太子妃殿下也竟知酸的。”燕字章故意捂着腮帮骨、抽着气、咬着牙道,“殊不知孤这下午是吃了多少梅子,这会儿啊,只怕牙都软了。若明日战场上持不住枪,客死他乡,还得劳烦殿下您亲笔诏书,述明了缘故,孤的魂魄方能归得故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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