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江韵蝶当机立断,撤出这是非之地为第一要务。其余的,交给谷主决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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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万叶山庄的大火已经灭了数日,空气中依然混杂着烧焦了的什物气味,呛人口鼻。空空荡荡的鱼龙镇,剩下人烟渺茫的空壳,正对着山庄的断瓦残石,无比凄凉的写照着曾经的繁华。废墟上的残雪经将明未明的月光一照,泛出冰冷的涩光。
凌玥在练武场的废墟上找到了满身泥泞与血迹的他。叶鹰的宝刀,或者更精确的说,半截断刀就插在离他三尺的泥地里。昔日的锋芒似乎随着旧主的逝去而光鲜不再,看上去与破铜烂铁并无本质的区别。
叶翔神情麻木,对着装寿酒的大缸,用一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的舀勺,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酒,甚至不能察觉陈酒呛人的辛辣。哀莫大于心死。他如同槁木般,机械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凌玥不劝他也不阻拦他,背倚着断刀,坐着看他。从幽风谷不辞风尘的赶来,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答案,和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他。她所想托付终身的人哪,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一往无前的少年。多年前的某一日,叶翔斩钉截铁的扬言要与父亲一刀两断,报不得幼弟的仇便誓不为人的时候,年幼懵懂的她被那样雪亮的眼神所震撼,从此爱上了他。在一次次的被拒绝、被伤害以后,她还是无法不爱他,甚至比以前更爱他。
一钩弯月缓缓的从夜幕东侧升到中天。
不知喝了多少时间闷酒之后,叶翔似是不耐烦,把脑袋全部埋进酒缸,咕噜噜的一阵痛饮狂灌。酒面上凝结的薄冰是凉透的,痛饮下去的酒无比的灼热。仿佛有一团红莲烈火从他心底深处烧了起来,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毁去。猛然间被酒水呛到,他剧烈的咳嗽起来。那一刻,无声的泪抑制不住,滚落下来,和酒水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的颜色。
整整一天一夜,他疯狂的挖坑填土,没有片刻停歇,然后小心翼翼的从焦土中捧来一具具被烧得焦黑的、肢体扭曲、分不清彼此面容的遗体埋葬。叶家祖传的宝刀不曾被火烧断,却被他生生挖断。于是他毫不迟疑就用上了手……那是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家仆,经烈火一炙,泯灭了所有的尊卑亲疏。他甚至无法辨认出其中哪一具尸体是他的父亲……愧为人子,愧对叶氏的列祖列宗!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恨,却不知该恨谁。所有种下的“因”都因为这样的“果”而一一终结。唯独他的爱与憎,被束之高阁,无人理睬。十一岁之前,他以为自己是因为爱情而生;十一岁之后,他以为自己是因为仇恨而活。然而,惨祸来临后,当敬爱无法称之为敬爱,当仇恨无法称之为仇恨,他的生命陡然间失去了全部的重量,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就如同,当年抱着弟弟小小的尸体般无助脆弱。
忽然间,一双柔软的手从背后无比坚定的环住他的腰,然后整个少女的身子贴上来,紧紧依靠着他。这一抱仿佛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和全部的勇气,凌玥浑身颤抖着,却始终不愿意再放开手。
哪怕失去了整个世界,只要有爱的存在,就不会寂寞和孤单。他转过身,侧过头,埋首在少女的乌黑如瀑长发里,用力的搂抱住她,用力得似乎要把她全身的骨头捏碎。
“表哥,”凌玥在他耳边轻轻的叹气,“我就是喜欢你啊,但你为什么总是不要我呢?我知道,表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啊。”
她情不自禁说出的话,仿佛骤然击中了他生生世世解不开的死穴,叶翔的身板一寸一寸的僵硬了起来,神志也一分一分清晰了出来。他,究竟在做什么啊?他挣脱凌玥的怀抱,一头坐倒在地上,抱着脑袋,满脸痛苦的神色。“对不起,玥……我糊涂了。”
凌玥扑上去跪倒在他脚边,眼波里盈盈的有泪花闪动:“表哥,为什么啊?”十七年了,她不曾对谁这般软语央求过。哪怕是前两日,她因为担心、忧虑和害怕而失声哭泣,却从未象此时此刻这般内心荒凉无依。为什么,面前的这个男人,既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是不是因为得不到而倍加珍惜?
他避而不答。她想寻求一个多年未决的答案,追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星河?”她眼里有怨恨的光芒,“你们兄弟俩真是被狐狸精迷住了,一个为她抛弃未婚妻,一个为她连命都肯拼上……”
“你说什么?”突然,叶翔探出手去,死死拽住她纤细的胳膊,“你怎么知道的?”他抬起头,是令人惊悚的雪亮眼神,片刻前的崩溃一扫而光。
“原来这世界上还是有你在意的东西。”凌玥使劲抽回着手,冷笑道:“你想问什么?”
他不放,满脸震惊,近乎于逼问:“我弟弟。你怎么知道的?”
凌玥却不依,皓腕一翻,从虎口往上到膻中,连点叶翔十二大穴,微微一足点地,轻轻巧巧的翻身落于三丈开外。“想知道么?哼,偏不告诉你。”她揉着被抓疼的胳膊,恢复凌家大小姐的娇纵脾气,毫不含糊的说。
叶翔不料她会对自己动武,苦笑道:“算我求你……”
“谁求我都没有用,尤其是你!吃软怕硬的臭家伙!”凌玥怒喝道,恨不能在他身上扎几个透明窟窿,于是取出袖箭,比划了几下,终究是舍不得真的下手。“有本事就上凌家庄向我道歉,不然的话,不然的话……”她狠狠心,跺跺脚,头也不回的离开。最后一个字传入叶翔耳朵里时,已在数里之外。
“不然的话……”叶翔喃喃道,“你会来找我的。”
正月十三 --至于以后,是谁也不敢轻易许下的沉重承诺。
“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尽管一早杀手壬就已试图视而不见,见而不听,听而不闻,但是叶翊的怒吼和用力的拍打撞击声依然透过重重铁门一丝一丝的空隙,不屈不挠的钻进她的耳朵。那种经过长时间呼喊后变得又沙哑又绝望的语气,让她不由得心神不宁,心浮气躁。
“吵死人了!”踱步到第一百四十七个来回,杀手壬忍无可忍,愤愤不平道,“他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如此嚣张。要不是谷主是他的……”
“嘘--”杀手辛冲她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的往洞外探看了下,慢吞吞的续道,“私下议论,可是死罪。”
杀手壬白了他一眼,娇声讥笑道:“瞎操什么心。这当儿,谁有空顾到这边。我看,你就是被吓大的。要不然,论资历,论身手,再怎么排你也不该只是个‘辛’。”杀手辛是最早由谷主带大的孩子,那时候幽风谷还不曾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而现在,比他晚入谷的诸如甲乙丙丁都已担当重任。唯他被不停的派遣看守这看守那,都是些无足重轻的活计。杀手壬自然要为自己的爱侣抱不平。
“你说,谷主废了叶翊,谁会顶杀手乙的缺?”杀手辛迟疑了半晌,忍不住问道,眼中有灼灼的光在燃烧。杀手乙胆敢丢了佩剑,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在十大杀手中立足了,所以一进谷就被谷主下令打入水牢,等候发落,性命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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