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怎么死的?”叶翔沉沉的问道。
“自尽。”江韵蝶顿了下,补充道:“我想,是因为翊儿和他对决的时候,使出了‘白云苍狗式’。叶鹰那老贼便知道要杀他的是亲身儿子。”
叶翔眼中闪过惊呀的光:“你是说,爹因为怕弟弟犯下弑父的逆天大过,所以自行了断?”
“可以这么说。”江韵蝶言简意赅的回答道,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叶翊还不知道那天与他对决的是亲身父亲吗?那日回来,他神色落寞,醉了一日的酒。若是让他得知真相,岂不是会更加悔恨交加?他在阴暗龌龊的修罗场艰辛的成长,有时却依然单纯的像个孩子,会为了良知的谴责独自背上满心满念的罪恶,痛不欲生,噩梦连夜。
“谁要万叶山庄灭门的?”这是第二个问题,也是最令叶翔痛苦的真相。明明知晓、呼之欲出的答案,他却期冀着能够彻底的覆灭。仿佛谁都没有恨谁,谁都爱着谁,十几年固信的幸福光景、和美家庭,不曾破裂过。
“是我。”江韵蝶恨恨的回答破碎他所有的幻觉,“我在幽风谷苦心筹划了十年,终于找到最好的时机,一击成功。”
“谷主就是我二舅舅?”
“是。”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母子三人,对抗天下第一刀客,二哥何苦辛辛苦苦的一手建立幽风谷,如今又像是准备亲手毁去?
“玥妹怎会知道杀手乙就是我弟弟?”
“我不知道。”江韵蝶想自己了解的事实其实真的不多。谷主为什么善待凌玥让她迷茫,也许是因为叶翔的缘故吧。
叶翔念起尚有一个重要的疑惑:“和我一起被抓的女孩还在幽风谷吗?”那双明若点漆的眸子,仿佛几生几世前就镌刻在脑海深处,劳相牵挂,挥之不去。每当想起,心都会微微的疼痛。是他,把无辜的她牵扯进这个杀局中,生死未卜。
“她不在。”江韵蝶笑容尴尬,表情诧异。原来这个儿子也是想着那个神秘莫测的女孩。冤孽,真是冤孽。她把紫竹牌和标有任务的信笺递给他,道,“杀手丁,你的第一件任务,便是杀了这个星海。五日后出发,切莫大意。”
叶翔--新任杀手丁愕然,旋即垂下头,抱拳应道:“是。属下明白。”
在他离开的片刻,江韵蝶终是不舍,柔声叮咛道:“孩子,不要太勉强自己。”迫于谷规,这已是她所能做的一切。一个看孩子远行、放心不下的母亲,所有的珍重、不舍与无奈。
叶翔没有停留,没有回头。这是条孤单寂寞的复仇之路,他必须依靠自己走下去,才有活路。此时此刻,退婚的契书应该已到达凌家庄了吧?玥妹,玥妹,他是个不忠不孝之人,不值得女子如此倾心相托。不如,一刀两断,给她天空,任其自由翱翔。
相濡以沫,曷不如相忘于江湖。
2007.12.30~2007.12.31.
正月廿四 --再怎样绝望的守候,不过换得一时的彷徨,半世的缱伤。
清晨薄雾微雨。
竹庐里弥漫着一股药草自有的清香气息。宋玲微微用袖子拭了把汗,把团扇从右手递到左手,使劲的煽旺炉火来。这锅精心调制的药粥,从鸡鸣时分熬到现在,近二个时辰,已有□□分火候。她专注熬药的时候,目光柔和,脸庞说不尽的恬静,不复平日的冰冷如霜。
“砰”,不甚牢靠的门被大力撞开,有人挟着江南初春小雨的特有寒意,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闯进屋里来。宋玲眉稍一挑,便待发作,见是来人,终是忍了下来,怨道:“师兄,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快出去!”
林瑄偏是不依,更是向前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晕晕的笑道:“师妹,我特特来找你的。”他俊逸的脸上眼光迷离,淡白的暖气从他嘴中呵出,药庐中平添了股微醺的酒酸气。
宋玲左手捂住口鼻,右手使劲往回抽,蹙眉:“师兄,你醉了。”
然而他握着那样紧,一点都不肯放松,很快在她皓如白玉的腕上掐进青紫的印迹。
“我没醉。”林瑄矢口否认。随便往宋玲边上一坐,歪倒在冰冷阴湿的地上,动作之大,步伐不稳,险些将炉子撞翻。
不知怎的,宋玲突然觉得好笑,原来平日里翩然如玉的他,醉酒了是这样的淘气。随即心神一敛,恢复常有的不耐:“你不好好歇着,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林瑄不答,自顾自的揭开锅盖,凑近一闻,赞道:“好香!给我盛一碗吧?”眼巴巴的瞧着宋玲。芸豆百合梗米粥,看上去香香甜甜的,甚是可口。
孰料宋玲脸色倏的就变了,夺过锅盖,严严实实的盖紧,附耳侧身对大咧咧张嘴傻笑的林瑄,温柔的笑着说出蛇蝎般恶毒的话语:“里面有忘忧草,我花了一个半时辰才煮到这般无色无形。师兄,你真要试一碗?”
林瑄恍然想起来昨日收到谷主的飞鸽传书,说天书业已收到,其他之事请他自行定夺,便吩咐了宋玲准备这忘忧草给星海服用。他答应过叶翊,拿到天书便饶过星海性命。既然不能杀她,就只能让她遗忘个干干净净,方能无后顾之忧。不过,他要杀她,却不是仅仅为了要保密天书。想到这儿,林瑄一脸的沮丧,垂首道:“我下不了手。”
“什么?”宋玲显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顺手往炉里拨了根柴火,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他。
林瑄居然从怀中掏出壶烈酒,仰面向天,铺天盖地的就冲着脸上浇了上去。宋玲容不得他在药庐中这般放肆,摔手抢过,掷出门外,劈头盖脸的训道:“我这儿有几味药草,最沾不得酒气了。你若是想发酒疯,赶紧出去。”
林瑄不依,也不征求宋玲的意见,往后一仰,斜靠在她腿上,疲倦的闭上眼,道:“我整夜整夜站在她的窗外,可是下不了手。”
“星海?”宋玲终于明白症结出在什么地方了,难怪他无缘无故的会喝半夜的闷酒,怔忡问道:“莫非,你也喜欢她?”
“你以为人人都会像叶翊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喜欢她?”林瑄有些自负的说。听翠堂的少主,应酬繁多,风流买醉的时候,冷艳妩媚娇柔清丽温柔,何般美色不曾见过?怎会留恋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及笄少女?更何况,她是兄弟的意中人。朋友妻,不可欺。这点上,他是个君子,不是小人。
“那是为了什么?”无奈,宋玲用力拉扯拖拽他起身,倚躺在她常用的软鸭绒盘花床垫上,掖好锦被,忍不住骂道,“你跟死猪似的沉。”
良久,久到宋玲误以为他睡着了,林瑄倦倦的低声说:“你别问。”
“好,我不问。”宋玲掰开他的手指,站直身来熄灭了炉火,自去药柜壁橱间翻寻碗筷盛粥。
“别走。”林瑄伸手摸索着,一把扯过她的裙角,蓦的用力将她拉趴至自己身上。如此近的距离,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呼吸,饶是宋玲以冷傲自诩,脸上一阵绯红,只怒道:“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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