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归言看着墨离,浅浅笑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脸红了。”
墨离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祁归言快步跟上,“恼了?”
墨离只管走,不搭理他。
“这事儿不完全怨我,我确实是请你来追月楼听曲的,只是没想到被叹花楼的那些姑娘抢了先。”
墨离边走边道:“这些女人真是猛浪。”
祁归言笑出了声,“她们要是不猛不浪,叹花楼就该关张了。”
墨离闻言,站住脚步扭头看着祁归言,“祁兄如此了解,看来是常客了。”
“我偶尔会来听戏,不过萧兄若有兴趣,我倒是可以舍命陪一陪君子。”
墨离回个他重重的一个哼。
追月楼的内部装饰要比叹花楼雅致清幽的多,追月楼的姑娘也比叹花楼的雅致清幽的多,说话轻声细语,举止端庄得体,连目光都很少与人直视,墨离原先的尴尬戒备少了很多。小二将他们领至三楼一间名为:[水舞]的雅室。
雅室被一张帘子隔成了内外两间,外间一侧摆着香薰铜炉,另一侧摆了几张椅子并几个架子;墨离跟着祁归言掀开帘子进了内间,内间的几个墙角都置了暖炉,要比外间暖和多了,中间置有一张宽大的蝠榻,两边各置宽椅两张、桌案一张。桌案上摆满了各式点心和水果,就连蝠榻上的那个小桌案也堆的满满的。内间的墙上挂着一张《杏花茅屋图》,墨离走上前看了看,落款是唐寅,啧啧啧,不知道此画是真迹还是仿制。不过,不得不说,楼主的品味不俗。
墨离脱下斗篷和马褂,祁归言接过去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墨离扭头看了看,想了想,忍不住问道:“没有伺候的小丫头吗?”
“我以为你喜欢清静。”
墨离一笑,盘腿坐到蝠榻上,顺手拿起一旁的水果吃起来,内间暖融融的,此刻脸颊都有些微微发烫了,吃些水果正合适。祁归言坐在一侧的宽椅上喝着茶。
一会儿,走进来几个人,在外间一阵摆弄,有人问:“不知客人请了哪位乐师?”
“苏秦,苏乐师。”
“好的,这就去请苏乐师,客人稍待。”
在等乐师的时候,祁归言简单跟墨离讲了讲追月楼的情况。除了花魁闭月和羞花,别的姑娘都是随乐师的名号,换句话说,除了花魁,追月楼里真正有身份的是乐师。乐师分为宫、商、角、徵、羽五个品级,除宫乐师外每个品级的乐师配歌女、舞娘各一人,宫乐师配歌女、舞娘各二人。
每逢单月,乐师可挑选、更换歌女舞娘,这种重新组合自然也是从宫乐师开始逐级往下的,到了徵乐师这里,可挑选的余地已经很小,那些没能被乐师选上的姑娘,就负责全楼的日常事务,处于追月楼的最底层,也是最可怜的人。因此姑娘们都是卯足了劲的想被乐师选上,其中不乏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乐师的薪俸和品级与他们的出场次数直接挂钩,所以在追月楼,把歌唱好或者把舞跳好才是正经的出路,把男人睡好,在追月楼不受待见。
“那你请的这位苏乐师是哪个品级?”墨离问。
“你猜。”
“宫。”
祁归言笑而不答,“你听听他的曲子再说吧。”
一会儿,只见一人白衣长衫走了进来,“祁兄,你果然来了。”声音带着磁性,叫人听着就觉得很是亲切。他坐到桌案前,试了试音,调了调琴,悠扬的琴声响起。
他弹奏的是名曲《春江花月夜》。诗乃唐代张若虚所作,共三十六句,再现了江南春夜的景色,如同月光照耀下的万里长江画卷。诗篇意境空明、缠绵悱恻,词清语丽,韵调优美。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
……
……
但此刻琴音传递出的却是另一种意境,清丽悠扬,少了几分缠绵悱恻,多了几分潇洒不羁,墨离自问不是行家,但仍被深深打动,不时向外张望。宫里每每有什么庆典,御用的乐师也会弹琴演奏,但此刻同他比起来,简直班门弄斧,不值一提。
曲罢,祁归言笑问道:“怎么样,你说苏乐师是个什么品阶?”
墨离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什么品阶都配不上他,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祁归言哈哈大笑起来,“苏兄,听到没有?”
苏秦掀了帘子进来,看着墨离微一点头算是打招呼,墨离却是愣住了。当年征战北疆,有一次突袭犟族星夜兼程的赶路,途中为了躲避暴风雨,进过一座荒庙,那座荒庙虽然杂草丛生,看着许久没有香火供奉,但庙里供奉的上古神祗塑像却是纤尘不染,后来,墨离才晓得,多亏躲进荒庙才避过了犟族派出的先锋死士,犟族笃信神灵,对庙宇佛殿十分恭敬。
后来回到京都,墨离特地查过上古史录,原来那座庙里供奉的是上古混沌时期的天地共主,昊天大帝,再后来闲着无事,就顺便也翻看了关于昊天大帝的记载,这位上古时代的战神为战场而生,为战场而重归于混沌。墨离钦佩他,在她看来,马革裹尸等同于衣锦还乡,亦是一个武将极好的归宿。
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名叫苏秦的乐师,竟与那早已灰飞烟灭的上古神祗有七分相像,墨离很吃惊,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祁归言看了墨离一眼,咳嗽了几声。
墨离这才回过神来,顿觉十分尴尬,“失态失态,让苏乐师见笑了。”
苏秦仿佛毫不在意,坐到祁归言旁边的宽椅上,端起茶杯泯了几口,看着祁归言问道:“这位就是祁兄说过的镇北大都督萧墨离?”
“正是。”
“祁兄,好胆量。”
祁归言颇有深意的回道:“没胆量,早就举家南迁,何必留在京都厮混,岂不辜负了这几年的光阴。”
苏秦但笑不语,早几年就与祁归言相识,他的为人做派,苏秦再清楚不过。祁归言的筹谋,他也知道一些,但不想被牵扯,二人仅止于乐艺上的惺惺相惜,彼此的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但今日萧墨离的出现,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不知道祁归言的用意。
“墨离,你刚才说的一点没错,什么品阶都配不上苏兄,他是追月楼的楼主。”
墨离惊讶道:“不是说,没人知道花月楼真正的主人是谁吗?”
“我可没说苏兄是花月楼的主人。”
墨离想了想,了然的点了点头。苏秦是代为掌管追月楼,叹花楼应该也有一位楼主,这么大的生意,花月楼的主人又从不露面,确实需要有人代为监管。想到此,复又看了苏秦一眼,能掌管花月楼一半的营生,必定不是一个乐师那么简单。祁归言将他引荐给她,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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