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旧疾复发,调养几日,我等回去静候便是,都散了吧。”周丞相面无表情地说道。一会儿,议政殿里的官员们都陆续走了,离宫的路上一时议论纷纷。
骆延寿一路脸色铁青,改立新后!这是多大的一件事,武帝竟直接下旨,连朝堂征询这一步都免了,停朝三日,废后一事便毫无转机,那不争气的女儿竟还附旨和议,此刻只觉血气一阵一阵上涌,两个女儿,一个死的不明不白,一个与家族划清界线,他一把年纪如今却要单枪匹马的去和武帝明争暗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此刻,武帝正坐在上书房内殿的蝠榻上闭目养神,三日,是个不错的时机。朝堂之上必有所动,后宫之中也必有所动。
孝康太后听闻后,气得心气不顺,一下子控制不住,将将喷出一口血来。
“太后!您可要保重身体。”红拂急忙上前扶住她。
“宣政比他爹,强多了,他这是在逼哀家。”
“太后打算怎么办?”
“你去盯着药炉,容哀家想想。”
红拂看了太后一眼,退了出去。
孝康太后坐到铺着羊毛垫子的长椅上,慢慢躺了下去。
宣政此招极狠,三妃一后,她只能留下一人。朝政之事,看样子他经过多年的运筹帷幄,已胸有成竹,宣政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要快得多。如今岭南王尚未返京,即便动起干戈,她虽内有帮衬,却无外应,有些凶险。宣政这一步棋,确实妙极,不仅借机除掉了贤妃,放萧墨离出宫,变相拘禁骆锦绣,新后萧墨寻绝不是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浮简单。萧墨离的这个姐姐,怕是无方皇城之中最不好控制的女人,以后必成大患。孝康太后想到此,叹了口气,善子然手中的那把钥匙,必须要弄到手。三妃一后,其实宣政很清楚她一定会出面干涉,而且他更清楚,她最终会留下谁。
两日后,孝康太后颁下懿旨,语意委婉,用词平顺,大意是皇上的家务事,她本不宜干涉,只是列朝列代都没有逐后妃出宫的先例,纵然淑妃举止失当,削去封号,打入冷宫已是极重的惩罚,望武帝念及多年情分,对淑妃重新发落。
武帝接到懿旨的时候,刚听完苏秦的奏报,墨离那日虽与二妃扭打,毫发未伤,孩子也很好。武帝想起她当年在北疆热血拼杀的样子,嘴角带出了几分笑意,打架这种事,在墨离眼里,估计根本不值一提。
“苏大人,你说,朕的第一个孩子,会是个小王爷还是位小公主?”
苏秦实不愿回答这种十分无聊的问题,漠然道:“孩子尚小,微臣不敢妄下论断。”
“不是说,从脉象上可窥出一二吗?”
“脉象之事,宜随母亲的脉象有所变化,淑妃娘娘身体康健,微臣不敢妄下定论。”
武帝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是,墨离确实不是个普通孕妇,你下去吧。”
苏秦走后,武帝才让人宣读懿旨,听完之后武帝面色平静,心里却是笑了的,你终究是管不过来的,除掉了贤妃,朕倒要看看你如何向祁归易交待,你二人往后还如何联手。
武帝随即拟旨,附议太后懿旨,淑妃削去封号,打入冷宫。
十一月十六小雪
自寅时起,下起稀稀落落的小雪,一直到未时也未曾停。
甘泉宫传出噩耗,慧妃娘娘薨猝,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传至无方皇城的每个角落。慧妃的薨猝似乎在情理之中,毕竟连裴远清都说过她已是油尽灯枯,但看样子,却又透着些许蹊跷,她双眼圆睁盯着天花板,似是死不瞑目。
经过太医院首和几位院辅的诊断,慧妃手上脸上都长了极易传染的疮毒,请旨武帝封闭甘泉宫,当日下午便出殡,以免疮毒传染。
若问甘泉宫何时最风光,怕是谁也记不得了。慧妃是个美丽灵动的女子,有过一段时间,很受宠信。若问甘泉宫何时最凄凉,一定是今日,诺大的甘泉殿内,楠木棺椁做工精良、雕刻精细,灵台也摆的极讲究,却连个哭丧的人都没有,只有飘飘荡荡的一张张灵幡。冬日的刺骨寒风,夹杂着雪花,呼呼的吹进甘泉殿内。满室的凄清、满室的苍凉、满室的落寞昭示着一个如花般女子的凋谢。
武帝严令之下,内务府只用了三个时辰便办妥了出殡的所有事宜。戌时,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自甘泉宫而出,沿着东六宫长长的廊道一路往北。尊武帝圣旨,慧妃将被安葬在宏益陵的陪葬陵中。之前薨猝的几个后妃都是葬在王朝陵园,慧妃是头一个得以葬入武帝宏益陵中的女子,也算得上寿终正寝。
子夜,雪已停,月色清亮。
一人,披着貂皮大斗篷自宏益陵陪葬陵的地宫中往外走,身后跟着守陵人,“大都督,马已备好,在陵园北门,小的送您出去。”
墨离站定,回头看他,“你不该来送我,我知道在哪里能找着马。”
“小的奉旨办事,大都督请。”
墨离听他这样说,便安心了,既然是武帝的旨意,必不会拿他怎样的,她此次借慧妃出殡的机会潜出皇宫,已经牵连了好几个人,虽然武帝并未表态,但她知道,他们必是活不成的,最让她放心不下的是芷兰,自十一月初八那日之后,她再未露面。
宏朝守陵人,多是当年受过冤屈的前朝老臣之后,武帝顾念旧情,特准他们留在京都守护帝陵,以免去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之苦,如果只因为同她打了个照面而死于非命,委实是个罪过。
守陵人超前几步,一路领着墨离,直将她送出了北门,“大都督,小的奉旨传话,往后路途艰辛,主子恐帮搭不上,请大都督务必珍重。”
墨离轻快的飞身上马,“回禀你主子,我萧墨离福大命大,定不负他所望。”一骑轻尘,墨离扬鞭策马而去。
榕树的阴影下,走出一个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久到扛不住这深夜的刺骨寒意,瑟缩的颤抖了几下。
“主子,回吧,这里寒气太重。”守陵人跪在一边恭敬地说道。
“如何自处,你晓得吧?”她问。
“主子请放心。”
墨离策马,沿着山间小道一路疾奔,她必须在寅时之前赶至城郊九里坡,马超带着一众萧家军的心腹弟兄在那里接应她。跑了约莫十里地,她觉得有人尾随了上来,生死关头,已容不得她有半点心慈手软,她迅速拉弓搭箭,回身就是两箭,来人黑衣黑马,灵巧躲过,若不是今夜月色尚好,那人几乎能与夜色相融。
墨离一边加快驱策马匹,一边拉弓搭箭,回身又是两箭。
“还有完没完?”
竟是苏秦。
墨离收起弓箭,拉紧缰绳,“吁……吁……”马儿的速度慢下来,渐渐收住脚,停了下来。苏秦也勒紧马,停在了墨离对面。
“苏秦,你为什么在这儿?”墨离盯着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些许端倪。她潜出皇宫的事属于绝密,没几个人知道。苏秦不过一个太医,此刻应该在家中会周公,而他却以这样的打扮,出现在益陵通往无方皇城的路上,不是很奇怪嘛。
52书库推荐浏览: 连城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