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先只专注的看着那轮皓月,不知在想什么。
“你可想过要如何报恩?”
“……”那日在乾尘梦中朦胧间好似有另一个声音在说‘想要天下’,很多事情存在谜团,但是能够确定的是那个声音的主人便是如今的‘十三尘’,我的恩人!
“乾尘说过,他想要天下!”
“那你呢?”
“我?”
|“你怎么说,你要帮他得到天下吗?”
有些苍白的些许笑意益处嘴角,我看着涯先的脸有种莫名所以的伤感,“道士,记得那日你说,未着杀业,可与一世清明,那你可知青儿如何种种?你真的知道吗?我知道乾尘命里没有帝位的,可是当我那天看到乾尘内心深处天尘的灵魂时,我想我已经找到了能够报得恩情的方式了,他们之间……我只能做我能够做到的……”
“不计任何代价吗?”
“?”我抬眼。
“乾尘的命里没有帝相,他做不了皇帝的,若你逆天帮他,将会生灵涂炭,祸及苍生。”
“我知道!道士,也许你懂,也许你也不懂,人生一世,三途之中相随相候……我青衣不在乎!”
“我话已至此,若他日你惹下什么滔天大祸……”
“青衣不敢奢望大师挂念,此事一了,青衣……”
涯先轻摇头,仰天道:“罢了!罢了!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出不了轮回五行,沧海一束……”“青蛇,你可有什么心愿,不是别人,是你,你真正的自己的心愿么?”
我笑,“道士,青儿说了愿望就会实现么,有与没有重要吗?”
月光如水,倾泻一地霜华。
深夜的街巷透着无人的静谧,如罂粟般蛊惑着路过的人。
高老头像往常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巡视着这座安睡的城,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应有的守护。
“天干物燥,小心火灾。”
重复的一句话,一喊就是一辈子。
今天出门的时候老婆说儿子要回来,想到多月不见得儿子,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虽说是个跛子,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突然,高老头呆住了,他颤巍巍的揉了揉眼,然后‘啪’的一声灯笼滑落。
长长的街巷中央,一位女子,身影婀娜曼妙,步伐轻盈,银簪攒发,轻纱缭绕,双眸微眯,似笑非笑,伸展双臂,款款而来。她像在感受月光的惠泽,恬淡的神色让人忘了过往,张开的双臂揽回的晚风撩起了她长长的发丝流畅的衣袍。她就那样踩着月光如漫步般不紧不慢的轻轻走着,走着,由远及近。
高老头把眼睛睁得大的不能再大,连眨一下也不舍得。
蓦地,她睁开双眸,朝高老头的方向漾开一个水样的笑容,那一波又一波闪耀的光华,霎那间另天地失色,深深的烙进老人的心底。
许多年后,颐养天年的老人坐在自家的小院里,给自家孙儿讲起这一幕的时候,脸上带着的是从未有过的从容的笑意,他说,那个仙子,长着一双魅惑众生却清澈无比的眼睛。
一笑过后,飘然而去。
青衣离去的空巷里,阴暗处,缓缓走出一个人来,玄衣墨发,直直垂落腰际,如鹰般锐利的双眼注视着消失的女子,轻轻如叹息般吐出一句话。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回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我张开双臂感受着它的温度,早已毫无知觉的心脏,一半温暖,一半冰凉。
两百年前,昆仑山下,我遇见一个人,一个满身风华,眼若桃花的人,那日他站在昆仑之巅,凛冽的风吹着他宽阔的大红衣袍瑟瑟发抖,长发未束凌乱的在空中飞舞,他的身后是整片整片如大海般波涛汹涌的天空,广阔的看不到边际,举手投足间仿佛渗透着森罗万象的力量,鲜艳的红袍包裹着一双冰冷的平静无波的眼,眼下一颗泪痣。
那是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
却在那一日出现在我的面前。
刚修成人形的我,从冰凉的深潭水底一跃而出,未着寸缕,抬眼看见的便是一片火红的温暖。
那一日,昆仑山。
我站在山下往上望,他站在山上往下望。
他来到我的面前,朝懵懂未知的我伸出一只手,我张嘴狠狠的咬了下去,骨头咯得牙齿生疼,那个人却连眉头也没皱,腥甜冲破喉咙,我颤巍巍的抬起了头。
他一只手托起我的下巴,一只手轻轻拨开我湿漉漉的头发,好温柔的双手,好温柔的面庞,眼底没有笑意。
他说,青蛇,你可愿意跟我走?
我贪恋的蹭上他的双手,缓缓的点头,他的手很凉,可是那时的我却贪恋上了那样的温柔。
往后的一百年里,他教会我如何说人的话,唱人的歌,弹人的琴,吟人的诗。告诉我什么叫女子,什么叫礼仪,什么叫廉耻,什么叫尊敬。
他教我如何才能走人走的路。
一日,他带我站在昆仑山上,指着远处一户人家对我说,
孩子与父母那是亲情。
一日,他指着半山腰上相互扶持跌跌撞撞上山的两个人对我说,
他们之间那是友情。
一日,他指着一对拜天地的新人对我说,
他们之间的那是爱情。
他说,人要有了这些感情才能算是人。
他说,你一定要学会。
再往后的一百年里,他教会我五行数术,点石化金,腾云驾雾,教会我人心不都是一样的颜色。
一日,他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在尘世。
一日,他告诉我,俗世红尘,三千烦恼,他日若我能彻底通晓做人之理,方能报得旧恩。
一日,他告诉我,他叫涯先。
认识他的第二百年的最后一天,他告诉我,他叫涯先。
最后一日,我站在他的门前,为他捧了一捧桃花,他看着我,没有说话,那双桃花眼里软软润润的仍旧不见一丝涟漪,平静无波,冰若寒霜。
他教会我许多许多,多到我即使不懂也能佯装成一个会哭会笑,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他忘了,我是蛇,万物皆有其本性,收敛并非等于没有,于是我魅惑的笑了,笑的妖妖娆娆。
第一次,我冲他魅惑的笑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人类的礼仪廉耻里,这种行为叫做‘勾引’。
我抛洒手中的桃花,环住他的颈项,踮起脚尖,缓缓的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他的唇很软很冰凉,就像他眼底的温度一样,冷的人直发颤。我睁着眼睛直直看到他的眼底,仍旧是平静的不带一丝起伏,那一瞬间,我的心通彻冰凉,那种无力的软弱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广阔无边的大海,激不起任何浪花。
他面无表情的推开我,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他说,青蛇,你记着,你只有一世自由。
那一天,我一动不动的吹了一夜的凉风,很多年在想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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