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见到?笑,婶儿就放心了。”祝婶舒了一大口气,她担心的是这孩子的心病呀,她握住那不再冰凉的手掌,开心地笑道:“走,过来帮婶儿□面,我们中午吃牛肉面疙瘩。”
“呜,等等啊。”祝添惨兮兮地拎起滴水的巾子,哀号道:“这红印儿洗不掉啊。老伴,?不能叫九爷用这像娘儿们的巾子啊。”
祝婶走过去,又将巾子搓了搓,不在乎地道:“什么娘儿们的巾子!一点点红颜色而已,再说九爷的衣服全是灰的,看得我心都灰了,不如就给他添点颜色吧。”
“要去掉颜色,拿稻灰水来浸就成了。”悦眉说道。
“咦!悦眉?看,这红印儿像不像一朵荷花?怪好看的。”祝婶倒是不舍地将巾子绞干,一再端详。“别去掉颜色了,反正这巾子也旧了,既然嫌这是娘儿们的颜色,我拿来自己用吧。”
悦眉将巾子接了过去,上头有着拭去脸上红花汁液的痕迹,一抹又一抹,配上洗得淡淡的红色,果然像是一朵盛开饱满花瓣的荷花。
再看婶儿一袭简单的蓝布衣裙,却不忘在鬓边别上一朵柔黄色的玉兰花——人人喜爱为自己添点鲜活的颜色,而她在这个片刻,记起了她亦喜欢为自己、为别人妆点颜色。
她很想看到婶儿从口袋掏出一条漂亮巾子,满足地拭去汗水,隔天洗干净了,站在阳光下,展露微笑,看一朵荷花迎风晾干。
“婶儿想要荷花巾子,我做给?。”
“呵,怎么做?”
“我有一篮子的红花。”
4?? 4?? 4??旅途劳顿,阔别一个月后,祝和畅终于回到京城的家。
“吓!九爷,咱走错屋子了。”一踏进大门,祝福就拉他出去。
“等等。”祝和畅用力眨眼,又拿手揉了揉,不敢置信地环视走了样的院子,没好气地道:“不是走错,是爷儿我的屋子被人占了。”
“开起布庄来了?”祝福惊异地四处张望。
“我看不是开布庄,是开染坊了。”
可不是吗!只要可以披挂的地方,屋梁、栏杆、椅子、石头、树枝、还有临时架上的几支长竹竿,全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巾子、被单、枕巾、衣物、袜子,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蓝的……各种颜色皆有,或浅或重,或是晕染,或单一色,或有花样,简直就像扯下了天上的彩虹,剪成无数碎片,再一一洒到这些叫做“布”的玩意儿上头。
原是只有绿树灰砖的院子,现在变成了一座好欢乐的七彩花园?
“叔儿婶儿在哪里?!”祝和畅恼得大踏步走进大厅。
“我去找爹娘!”祝福赶紧跑向最可能的厨房。
才跨进大厅门槛,祝和畅又是倒抽一口气,差点没晕死在地。
他简单古朴的大厅哪儿去了?柱子是旧了些,他买的是别人住过的宅子,难免有岁月和虫蛀的痕迹,又何必刻意系上红帘子遮掩?桌椅也不是挺新的货色,还被来玩的伙计孩子们刻得鬼画符似的,但能用就好,盖上那湖绿巾子是怎样?蒙头蒙脸的,见不得人吗?还有挂在窗边挡住强烈日晒的灰色纱帘,怎地全变得绿油油的,好似倒映水中的淡青柳色,如雾似梦——呃,江南春绿?!
他心头一跳!他永远记得,那一回去董记布庄谈绛州运货的细节时,云世斌自豪地展示江南春绿的棉布,让略识布料的他眼睛为之一亮。
她又染出来了?
他坐倒在椅子上,闭起眼睛,想驱走眼前乱七八糟的五颜六色,可再一睁眼,所有的颜色还是一古脑儿跌进了眼底。
在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置身于清风徐徐、红荷亭亭的水塘里。
炎炎夏日里,水红帘子不见燥热,反倒是那浅淡带柔的红,像是一朵朵粉嫩嫩、沾了露水的荷花;而窗边的江南春绿,就是一片片飘浮水面的荷叶,两相映衬,他也好比是一只栖息荷塘边的大青蛙——见鬼了!那块湖绿桌巾才像大青蛙吧,嗯,不,应该像是水塘里的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或是一大片浮萍……
“九爷,你回来累了,先喝一口茶。”祝婶打断了他的恍思,笑着为他倒了一杯温茶。“喝完去冲个凉,抹抹脸,换下这身衣服。”
祝和畅先拿手抹抹脸,抹出了一张冷脸。“婶儿,这怎么回事?”
“这还有谁做得出来!”祝婶很得意地拿手顺了顺桌巾。“婶儿要能这么厉害,早自个儿出去开店了。”
祝和畅眯了眯眼,忽然发现婶儿好像有哪边不一样了。同样是穿着干活儿的蓝衫,也习惯摘一朵小花别在鬓边,可是……他看出来了,蓝衫不再是单一厚重的蓝色,而是在衣衫和裙边画上几朵生动的白色花叶,这让身材略微福态的婶儿看起来轻盈多了。
“嘿,好看吧。”祝婶看他眼睛都看直了,又是满意地笑道:“我不是说婶儿我好看啦。瞧悦眉的手艺多好!这还是原来的旧衫子,她帮我画花样,又抹蜡,再染上什么说不出名堂的水,就印出新的花儿来了。”
不是画的,是染的,这才不会掉色。祝和畅猛灌了一口茶。
“婶儿,?……?变年轻了。”
“哈!”祝婶笑咧了嘴。“认识九爷二十几年,头一回听到你说好话。好了,你别瞪帘子了,都是婶儿我的主张,你可别去怪悦眉。”
“外面那些花花绿绿又是怎么回事?”祝和畅指了出去。
“那天阿阳他家的过来借柴刀,瞧见悦眉正在染巾子,就要她教;然后虎子的未婚妻、老高的两个闺女、小李子的娘……哎呀,反正伙计们的女眷传来传去,就全来了,这些都是大家染出来的。”祝婶见到他的臭脸色,忙补充道:“等晾干了,她们就收回家了。”
“婶儿,你知道我喜欢简单、清净……”
“那也不要弄得灰灰的。”祝婶轻易驳了回去。“你说灰色耐脏,可我看脏了也灰,不脏也灰,一间房子弄得灰头土脸的,我怎么打扫都不干净,不如像现在这样,添点颜色不是很好看吗?”
祝和畅苦恼地按揉额头。叔儿婶儿最大,他只是名义上的主子。
“九爷,你瞧我好不好看?”祝福兴匆匆跑了进来。
噗!祝和畅喷出了口中的茶水,拿手指着祝福,呛得说不出话来。
瞧这小子成了什么样!一件衣衫交错染着淡蓝和淡绿两种颜色,绿中有蓝,蓝中有绿,仿如是映入绿水的蓝天,又像是接连青空的绿色草原,互融互初叫,丝丝入理,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和舒爽。
真是见鬼的好看啊!
“这是哪来的稻草人?”他嘴里还是不留情地道:“爷儿我随便到草堆里一滚,都比你好看。”
“好啊,九爷,我们去滚滚!”祝福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衣摆,笑咪咪地道:“看是爷儿你沾上的草泥好看,还是大姐帮我染的颜色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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