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涵,言涵,言涵。
你在哪里?
你回答我,你在哪里?
疯狂的寻找,沙哑的呼喊,她就那样赤足跑动在荒原之上,弯腰一个接着一个的翻动着冰冷可怖的死尸,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那个熟悉而令人落泪的名字。
直到双脚冰冷到麻木,直到弯着的腰再也直不起来,她终于在一片狼藉的血河中,看到了那双熟悉万分的手,那双曾经抱着她高高抛起、稳稳接住的手,那双极尽温柔地一遍遍抚摸她脸颊的手,那双如今血色生气全无的双手。
头脑蓦地一片空白,仿佛一盆冰水兜头而下,从头到脚冰冷彻骨。
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来到那双手的身边,已经记不得精疲力尽的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盛夏只记得自己紧紧地攥着那双冰冷至极的手,不顾一切地想要将他温暖过来……
恍然一阵地动山摇,平静了几千年的荒原骤然断裂开来,巨大的裂缝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山石草木纷纷而落。
近乎本能地去抱那副冰冷的身子,盛夏伸出去的双手被山崖掉落的碎石狠狠砸中,动作迟滞了一秒,那清瘦的身子便直直地掉落裂缝之中……
“不——不要——”
喊叫之声凄惨悲凉,床榻上的盛夏猛地坐起身子,后背涔涔冷汗湿透了衣衫。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屋外守着小丫鬟听到喊声焦急地敲门。
“我没事,你不用进来。”
暗哑着嗓音回答出声,盛夏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胸膛里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许久,方才渐渐的平静下来。
冰冷的暗夜已经褪去,窗外转眼便是晨光灿烂。
然而紧紧抱着双膝坐在床边的角落里,盛夏心底里一时涌上一个令她惶恐的念头——似乎,她更愿意那场梦境是真,而如今这活生生的现实才真的是一场艰难而荒唐的梦境。
就算,他真的掉进了那万劫不复的深渊,那她也还可以不顾一切地追随跳下,总是好过现在这副若即若离的样子,和那样不明不白的情绪。
夏日风来,吹得她湿透的后背寒凉不已。
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盛夏抖抖精神从床榻上起了身,简单的梳洗换衣,她摘下挂在墙上的佩剑准备趁着晨间的凉爽去练剑时,手拉开门,却意外看到了一个身影——那个梦中掉落悬崖的身影。
眸子里的错愕尚未散去,下一秒,怔愣中的盛夏便被猛地拉入一个宽阔厚实的怀抱。
清冷的白梅香气扑鼻而来,是无数次眷恋梦中的味道。
泪水瞬间奔涌而出,盛夏却是用尽全身力量猛地推开了抱着自己的言涵,才刚刚勉强收拾好的心情霎时间近乎崩溃,她克制不住地哭喊道:
“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错,我是一直喜欢你不假,我放不下你,我狠不下心就这么离开京城,可是你这样算什么?!你告诉我你这样算什么?!
你告诉我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玩物吗?!”
一步一步向后退着身子,刹那间的极度崩溃过后,盛夏有些承受不住自己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样疯狂而不理智了呢?
又是什么时候,自己在心底里悄悄生出了对他的无尽希望呢?
自己本不该是这样的啊!
从小生长在北疆粗粝的荒漠之上,自己不应该很坚强,很干脆地转身离开么?一如当初所想好的那般。
后退的身子被长满苔藓的墙壁所阻隔,盛夏后背贴墙,蹲下身子将自己紧紧抱在一起。
那贴近了的气息让她本能地想要靠近,却又是拼尽残存的理智,咬破下唇让自己不要靠近。
“言涵,我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求你了……”
泣不成声,盛夏沙哑的喃喃着,泪水顺着面颊滚滚而落,浸湿了衣领,滑落在脖颈里寒凉彻骨,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这么多眼泪可流,这是她第一次发现,有些接近比远离更加难以忍受——因为终将是一场无法靠近的残忍别离。
伸出去的手僵硬在空中,那哭泣着的喃喃话语落在言涵的心头,仿佛一把把最为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入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凉薄的双唇失去了血色,他站在那里,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咆哮着,呼喊着,催促着他伸出手去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狠狠地亲吻,然后告诉她,自己有多心疼,多在意,多喜欢。
然而却是纹丝未动,那句滚在喉咙里的“我想你”也最终化作一缕干涩,将本就痛苦不堪的心划伤得更加彻底。
廊下风起,掀起衣角啪啪作响。
淡漠的俊眸里映着那纠缠拍打在一起的衣角,言涵终于缓缓地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手臂,然后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她说,她一直都喜欢自己。
她说,求求自己放了她。
可他很想张嘴问问,为什么她喜欢自己,却还是要推开自己,让自己放过她。
苍白无色的唇动了动,他忽然庆幸自己嗓音太过干涩而没有将疑惑问出声来,因为他刚刚想起,那个犹豫不决,那个时而贴近时而疏离,那个满心挣扎纠结的人,是自己。
是自己,对不起她。
呼吸猛地一窒,向来万事眼前过如泥牛入海在他心里击不起太多涟漪的他,忽然的就很想发脾气,忽然的就很想将周围的一切狠狠地砸个粉碎,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只要能够抱着她,只要能够听她对自己笑着说随便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他最不喜欢的“安王殿下”。
然而——
“廊下风大,当心着凉,你进去吧,我走了。”
记不得自己说出这话时的声音究竟有多么干涩沙哑,也不记得自己离开将军府时的脚步有多么慌乱狼狈,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有一句话忘了说,那句话好像有三个字,叫做“对不起”。
熟悉的脚步声渐渐变低,清冷的白梅香气渐渐飘远,抱着双膝紧紧靠在阴冷的墙壁上,盛夏朦胧的泪眼再次如决了堤的江河般奔涌而出——这次是真的分别了吧……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
“嘭嘭嘭——”
“嘭嘭嘭——”
安王府后院响起的敲门声急促而剧烈,被影卫急急火火从酒楼里喊回来的言毓一脸焦急地拍打着紧闭的房门,嘴里忍不住地喊着:
“四哥,四哥你在里面吗?你快点打开门!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四哥,四哥,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鸦雀无声,紧闭的房门里面没有丝毫的动静。
手下拍门的力气更重,言毓的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焦急之色。
从小到大,他向来只知道旁人会发脾气砸东西,向来只知道自己会因为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却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这个四哥有过什么犯难发脾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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