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下留人(龙门客栈之二)_典心【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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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不要、不要——」她哭著猛摇头,根本没办法分辨,他张嘴是想说话,还是要咬人。

  浓眉间的结拧得更紧,雷贯天无言的抽出腰间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满月的银辉下,映出一片森冶的光芒。

  丁儿倒抽一口气,吓得没了声音,只能眼睁睁看著那把匕首朝她挥来。完蛋了!她要被杀了!啊、啊,救命啊!她要被——要被——

  咦?!

  眼前银光乱闪,匕首在他手间翻转飞舞,却只是割裂她身上五花大绑的嫁裳,没有伤到她分毫。那件绉巴巴的嫁裳,转眼就成了几块破布。

  解除她身上的束缚後,雷贯天迳自起身,取下马鞍上的长弓与箭囊,就往密林中跨步走去。

  丁儿瘫坐在巨石下直喘气,望著那消失在黑林里的高壮背影,还没来得及庆幸死里逃生,就瞧见那些样貌凶恶的男人们,早已迅捷的生起熊熊篝火,还从马背上拿下一口好大的深锅。

  一看见那口锅,她的眼泪又给逼出来了。

  先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等等仪式,她可都被雷贯天压著小脑袋做过了。只是,别的新娘子在仪式之後,是娇羞的被送进洞房,而她却是要被送进大锅!

  看著篝火愈烧愈旺,大锅里的水冒出阵阵热烟,丁儿啜泣的声量也逐渐上扬,泪珠像是阳春小雨似的,浙沥沥落个不停。

  孙虎持著杓子,往锅子里探了一眼,确认热水滚沸。巨石旁的嘤嘤啜泣,让他好奇的回头,一双虎目在瞧见那张带泪小脸时,讶异的瞪得好大。

  旁边的江一刀拿出皮囊,朝沸水里搁花椒与白盐,随口就问了一句。

  「怎么了?」

  「这颗小肉包还在哭呢!」

  「不会吧,她都哭了大半天了。」江一刀也回过头来,一问一答之间,用的都是毛乌素大沙漠以北,蛮族们通用的语言。

  虽说他们这群人都是汉家男儿,但是久住北方,跟蛮族们交流混处多年,早巳入境随俗,说起蛮语顺口过汉语。如今,才刚离开京城地界,就不知不觉改了腔调,说起北地的方言蛮语。

  「什么肉包!」独臂的霍达走过来,不留情的各赏两人一枚爆栗子。「她可是咱们的主母。」

  旁边的几个人,扎好简陋的营帐,绑好马匹後,也纷纷聚拢过来,在丁儿旁边围了大圈。

  「她在哭什么?」

  「大概是肚子饿了吧!」

  「唉啊,笨蛋,姑娘家成亲,都是会哭的。」

  「不对吧,我看她不是因为成亲才哭的。」瞧这小女人的表情,不像是娇羞,倒像是恐惧呢!

  孙虎摸摸脑袋,忍不住插嘴。

  「我姊成亲的时候,可是连一滴眼泪也没掉,还乐得连花轿都不肯坐,直接跳上马奔去夫家。」

  「那是因为,你大姊嫁的是我。」霍达冷静的补充。「她没哭,倒是我哭了。」

  这群剽悍武猛的战士们,像是参天巨木似的,耸立在她身旁聊得兴高采烈,还不忘偶尔低下头来,轮流凑近大脸,对著她龇牙咧嘴,挤出自以为亲切和善的笑容,压根儿就没料想到,她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啥。

  透过她泪汪汪的双眼望去,他们的笑容看来,可都不怀好意。

  那些人叽哩咕噜的说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在讲啥,丁儿提心吊胆的猜想,他们是不是正在讨论,该要怎么料理她,煎煮炒炸或火烤?还是——他们在商量,哪个人要吃她的手、哪个人又要吃她的脚?

  各种可怕的念头,在她脑子里转啊转,她心惊胆战的抖啊抖,笨拙的把手脚都缩卷起来,就怕他们讨论完毕,就要扑上来咬她——

  啪!

  重物落地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只见几只用麻绳绑好的野兔子,陡然从天而降,被扔到大锅旁边。

  巨大的黑影,从密林中踏出,雷贯天走出密林,一头的黑发与黑须,在火光映照下,蓬乱如狮子的鬃。他的手里还提著一只肥美的野鹿,鹿首被一箭贯穿,早已没了气儿。

  「这也拿去煮了。」他沉声下令。

  兔肉很快的下了锅,丁儿跪坐在巨石旁,用小手拍拍自个儿心口,安抚因为紧张而紊乱的心跳。

  呼,不怕不怕,他们今晚要煮的是那些野味,而不是她。

  只是,既然有了她这现成的「食材」,为什么雷贯天还要去猎这些野味?

  她困惑的探过脑袋,看著那个独臂男人,俐落的把鹿肉斩块下锅,肥滋滋的鹿肉,在热锅中翻滚,还泛出一层油花。

  搁在心口的小手,不由自主的往下溜。丁儿尝试的捏捏自个儿肚子上的软肉,怀疑雷贯天是嫌她还不够有肉,才暂时留她一条小命,打算多养她几日,把她养得肥美些——

  「那是什么?」醇厚低沉的嗓音,突然从脑袋上方传来,吓了她一跳。

  「啊?」

  「你脖子上的伤。」黝黑的巨掌扫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拾起头来,半眯的独眼,审视著白嫩肌肤上的刺眼红痕。「在哪里弄伤的?」他不悦的问道,热气喷拂到她脸上。

  「那个——那个——就是——呃——」丁儿困难的吞咽口水,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罪魁祸首」,却不敢开口明说,只敢怯怯的伸出指头,指著他那一脸的乱须。

  这一路奔驰,雷贯天始终紧抱著她,那把又粗又硬的胡子,就在她水嫩的肌肤上刮来刮去,让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跟一只剠帽绑在一起。

  他立刻明白了。

  「你怎么不早说?」雷贯天粗声质问著,口吻里充满愠怒,不但丝毫不懂得反省,反倒还怪她「知情不报」,没有尽早提出抗议。

  丁儿敢哭不敢言,只能委屈的咬著唇瓣,在他暴躁的责问下,又默默淌出两眼的泪。

  雷贯天连声低咒,跨步走到鞍袋旁,掏出一盒金创药,丢到她面前,冷声下令。

  「拿去抹在伤口上。」

  「嗯?」她用手背抹抹眼泪,发出困惑的鼻音,先是看看那盒药膏,接著又抬头看看他,迟疑著不敢伸出手。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难道要我动手?」

  一想起他那青筋贲结,像是能轻易捏碎她颈子的大手,即将亲自为她「服务」,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不、不不不不不不用,我我、我、我自己来来来来就好了……」她结结巴巴的婉拒他的「好意」,探手抓起那盒药膏,一寸寸的後退,努力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还用尽全身的力气,拚命摇晃小脑袋。

  这么显而易见的恐惧,让雷贯天脸色满布阴霾。

  他抓抓粗硬的胡子,发出连串低咒,然後一旋脚跟,头也不回的再度走入黑漆漆的旷野。

  这一次,雷贯天去得更久了。

  篝火由旺盛逐渐转弱,羹汤终於足了火候,男人们围在汤锅旁,个个垂涎不已。而缩在角落的丁儿,趁著他们无暇分心时,偷偷摸摸的站起来,用乌龟行进的速度,很缓慢、很缓慢的往营火旁的草丛走去——

  那个可怕的独眼男人久去不回,恐惧与压迫感大幅减轻,一个大胆的念头,悄悄的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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