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陈嫂哭得更大声了。「不是啊--」
一阵不祥的预感,悄悄涌上龙无双的心头。
「不是?可这片已收割的田,不就是属于陈家的吗?」
一块儿跪在地上的陈家媳妇,扶着泣不成声的婆婆,代替婆婆回答。
「龙姑娘,这田是咱们的没错,不、不过--」她一脸为难,脸色惨白,不知该如何开口。
瞧见小媳妇的表情,龙无双就晓得情况不妙,急着催促道:「不过什么?妳们倒是快说个清楚啊!」
「哇!」
陈嫂大声哭了出来。
小媳妇的眼泪掉得更凶,吞吞吐吐的回答。
「五日之前,公公眼看稻禾已丰,要小虎子去知会您。但是小虎子前脚才走,官兵们后脚就到了,说是选了这些珍珠米要上贡。公公答应您在先,当然是不肯给,但偏偏圣旨难违--」小媳妇啜泣着。「那些官兵们,在这儿等了五日,直到今儿个清晨,确定珍珠米可以收割,就把那些稻米全带走了。」
龙无双只觉得头昏眼花,小手抚着额,心里又怒又急,半天无法开口。
一旁的宫清扬问道:「既是圣旨,当然不能违抗。」他先安抚人心,才提出问题,语气极为温和。「对了,陈叔呢?怎不见人,陈叔还好吧?」
在方才这一阵混乱中,他早已发现,不只是陈叔,陈家的男丁全不见踪影,跪在眼前的,只剩下妇人家。
「他们、他们……呜哇……」陈嫂说了两个字,又哭了出来,哭声更胜先前。
小媳妇乖乖的又帮忙回答。
「龙姑娘,公公和家里的男丁都让官兵们带走了。」
「什么?!」龙无双几乎要尖叫出声了。
「稻禾收割完后,还得晒上数日,才能去壳入袋,少一刻多一时都会有损其味,公公坚持要自己来不可,那官爷听了,就把公公跟家里的男丁,全都随米一块儿带走了。」小媳妇边哭边回答。
连龙无双都想哭了。
她双眼含泪,颤声问道:「妳是说陈叔跟我的米--」
「全都一起被带走了。」小媳妇点头。
「连一斗一升都没有?」软嫩的红唇,轻颤着再问。
「连一斗一升都没有。」小媳妇再点头。
「一粒不剩?」
「一粒不剩。」小媳妇委屈的说。「那位官爷,就连落在田地里的稻禾,都亲自捡光了,连一粒也不放过。」
龙无双瞪着那小媳妇,只觉得心碎欲裂,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米啊!
她的米啊!
她等了这么久,眼看就要尝到好米的滋味,谁晓得,竟有个不要脸、不要命的王八羔子,这么大胆的来抢她的极品珍珠米!
这重大的打击,让她抚着心口,整个人摇摇欲坠,再也站不住了。
终于,她颓然跪坐在地,抖颤着唇瓣,眼睫含着泪。透过含泪的双眸,远方的夕阳红艳似火,她环顾着光秃秃的水田:心中也滚冒着岩浆般的怒火。
半晌后,龙无双瞇眼,咬牙切齿的开口。
「哪一个?」
小媳妇一脸茫然。
「什么?」
「妳不是说有个官吗?」龙无双眼露凶光,抓紧了小媳妇的双肩,火冒三丈的逼问:「到底是哪个狗官,抢了我的米?」
「呃,官?呃--呃--」小媳妇吓得语无伦次。「呃--好像是很大的官,那个--来了很多官兵老爷--我不太记得--」事实上,她吓得快昏倒了。
「带头的!」龙无双不死心的逼问。「带头的是哪个狗官?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小媳妇颤声忙道:「呃,带头的?我只记得,走在最前头的那个爷,穿得灰灰的……没什么表情……」
灰衣?
没表情?
一张教她恨得咬牙切齿的脸庞,瞬间闪过脑海。那男人总是一身灰衣,步履徐缓、气度沈稳、冷若冰山、静如深海--而且,还处处跟她作对!
小媳妇的声音,又飘进她耳里。
「我记得,旁边的官爷们,都叫他相爷。」
果然是他!
她早该猜到是他!
龙无双倒抽口气,终于双手一松,放开了小脸惨白的小媳妇。她转过头,瞪着夕阳、瞪着稻草人、瞪着那片光秃秃的田。
接着,巨大的怒火,轰然在她脑中窜起。她恨恨的咬紧牙关,握紧粉拳,在夕阳余晖下,发出愤怒的狂吼。
「公、孙、明、德--」
三更,月上枝头。
京城之中,秋夜微寒,万籁俱寂。
报时的更夫拉紧衣襟,呵着气,提着梆子,刚绕完了东市,正要横越玄武大街,到西市去报更。
只是,他左脚才踏出去,刚踩上大街的青石板,一阵马蹄奔腾声,却瞬间逼近。他一抬头,就看见快马几乎要奔到眼前,只差几个大步就要撞着了。
「啊!」
更夫吓得差点尿裤子,往后一退,重重的跌在地上,不但梆子跟灯笼全掉了,还吃了一嘴沙子。
「格老子的,是哪个不长眼的--」他嚷骂到一半,却在看清座骑上的身影时,立刻闭上了嘴。
哟,在马背上的那位,不就是龙门客栈里,那位远近驰名,又美又呛又难搞的老板娘,与终日随伺在旁的黑白无常吗?
瞧那行人弯进了东市,好奇心就像是猫爪子,在更夫心上搔啊搔。他翻身爬起身,抓起灯笼和梆子,匆匆跟了上去。
才追了几步,刚转过弯,就听见一声--
轰隆!
眼前的景象,可让更夫目瞪口呆,张大了嘴。
哇!不得了啊,相爷府的大门被踹开了!
转瞬间,相爷府内灯火通明,从被踹开的大门望去,两个仆人提着灯,循声匆匆跑了出来。
站在门前的龙无双,明眸里还喷着火,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压根儿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径自往屋里闯。
这相爷府虽然占地颇广,却朴素异常,没有半点官家气派,院落虽多,但大多空着闲置,要是撤掉那些年代甚久的家具,跟墙上几幅字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了。
龙无双穿着紫绒软靴,如风般闯进厅堂--
没人。
她瞇起眼睛,杀气腾腾的穿越过空荡荡的天井,来到书楼前,撩起裙襬,又是重重的一脚踹开书楼的门。
「公孙明德,你给我滚出来!」她一边嚷嚷,还不忘乘机泄愤,在书楼里搞破坏,四处翻箱倒柜,把原本整洁的书楼,弄得凌乱不堪。
老管家匆匆赶了进来,急忙想阻止。
「龙姑娘、无双姑娘,妳别发这么大火,相爷、相爷他--」
「你别拦我!」她猛地回过头来,逼问着:「他人呢?」
老管家喘着气,话说得断断续续。「无、无双姑娘,相、相爷他--他--」
「他怎么样?」
「相、相爷不在书楼啊--」
「那个只会死读书的老古板,不在书楼里,那会在哪?他怕是连睡都睡在书堆里了!」她一甩丝袖,转身就往二楼走。
只见二楼也是一层又一层的书柜,堆满了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却不见半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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