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银银呛了一下,小巧的鸽蛋哽在喉间,差点吞不下去。
夫、夫妻?!
呃,等一下、等一下,她是不是在睡梦中,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不过是睡得久了一些,怎么一觉醒来,就天地变色,连自个儿的终身大事都给定了?不但有了婆家,还有了个丈夫!就算是南方有未成文规定,受了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那也要等她这个当事人点头同意吧?
另外,话说回来,杜丽儿又是谁?
“吃慢点、吃慢点,别噎着了。”尹燕说道,又在她背后连拍好几掌。
角落传来男子的轻笑。
“娘,你吓着她了。”南宫远淡淡的说道,眼中闪过有趣的光芒,直瞅着银银,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胡说!”尹燕瞪了儿子一眼,转过脸来,仍旧对着银银和颜悦色,说话声音也降低许多。“丽儿啊,你别怪为娘的我太过心急,毕竟黄道吉日是挑好的,可不容错过。”
银银闷着满腹疑惑,低头慢吞吞的继续吃着,脑子却开始转个不停,努力想在这混乱的情况中,理出个头绪来。
她又抬头,偷瞄那个俊雅非凡的男人,花费很长的时间,确定自个儿是不是还在做梦,还偷偷捏了大腿一下。
唔。会痛!
精致的小脸,因为捏得太用力而疼得有些扭曲。
那就不是在做梦了?
半个月之前,她在大姐的指示下来到南方,暗中调查当地盐商的各类资料,为插手南方商界做暖身。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没有带任何奴仆,只让总管石冈随身保护,在客栈内落脚后,更是深居简出,那些需要在外头奔波、明查暗访的劳动工作,全交由石冈处理。
失火的那一晚,石冈恰好去了邻城,不在客栈里。
银银回想着,慢条斯理的挟起珍珠明月糕,一口一口的尝着。
这下糟了,她在火场里失踪,又被藏在这儿,石冈找不到她,肯定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焦急。
蓦地,一阵喧闹打破宁静,一个中年汉子撞开大门、扯着嗓子又叫又嚷,一路上踹开仆人、推开丫鬟,如入无人之境,咚咚咚的奔进大厅,才见到南宫夫妇就扑通一声的跪倒,整个人趴在地上。
接着,他开始痛哭失声,哭号得呼天抢地,脸埋在地毯上磨来磨去。
“南宫大哥、南宫大嫂,原谅我啊——”他吼着,眼泪乱喷,地毯立刻就湿了一大片。
尹燕略略一呆,过了半晌才认出对方,连忙上前搀扶。
“杜老弟,不、亲家,你这是——”
男人不肯起来,哭得更大声,涕泪纵横,一个大男人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呜呜……嫂、嫂子,你这么说,难道是存心让我难受吗?”
“什么?”尹燕一头雾水。
“嫂子,您别装糊涂了,这样可比扁我揍我更让我难受。我知道,整件事情是我姓杜的失信、是我家教不严、我办事不力、我——呜哇哇——”自我数落一番后,眼泪再度汹涌而出,又是哇的一声嚎啕巨响,震得所有人耳朵发疼;几乎连屋顶都要震掀了。
没人开口,而趴在地上的男人愈哭愈大声,地毯上的水溃也以惊人的速度扩大。
南宫远不动声色,掉转视线,看向桌边的粉衣少女,发现她神色自若,仍是那么娴雅,沉默的咀嚼着。晶亮的黑眸偶尔望了大哭的男人一眼,然后偷偷加快吃东西的速度。
她品尝得格外仔细,每碟只吃了一、两口,桌上的杨花萝卜、桂花藕丝、桃花鳜鱼、剔心莲子羹,她都没有任何遗漏,吃得极有计划,这道尝过了,筷子才会转向换下一道。
似乎是觉得哭泣并不足以表现歉意,男人抹抹眼泪、鼻涕,跪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声大如雷的喊:“为了道歉,我这就砍了自个儿的手臂,给大哥、大嫂陪罪。”
他从腰后摸出一把大刀,朝肩膀挥去,当场就要演出自卸膀子的血腥戏码。
“相公,不可以!”
一个妇人几乎是同时奔进屋子,也不管刀子不长眼,奋不顾身的就扑身去挡。
眼看这对夫妻才刚踏进门,就要在大厅寻死觅活,尹燕恼怒的大喝一声,单手一甩,那几斤重的金镯子、银镯子脱手而出,笔直的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撞上大刀。
锵!
一声刺耳至极的金石交鸣声响起,刀刃没砍着目标,反倒应声断为两截,银光闪烁得有如腊月飞雪,断刃打横飞出去。
南宫远搁下书卷,闪身而出,伸手一探,化去刀锋的力道,转眼之间,锋利的断刃就握在修长的指掌间,杀气顿时消失无踪。他好整以暇的走到门外,把断刃扔进水池里,再转身走回来。
一片混乱中,银银始终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瓷碗,啜着碗里的火腿春笋鸡汤。任凭大刀在脑袋上飞来飞去,她还是不动如山。
激动的夫妇跌在地上,滚了几圈,好不容易停下来,虽然毫发无伤,却仍哭个不停,两张脸都哭得像花面猫,妇人的两眼更是肿得像核桃。
“你拦着我做什么?”男人吼道。“我对南宫家失了信用,怎么能不陪罪?”
妇人喊得更大声。“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教女无方,该谢罪的是我!”她抓起断了一截的大刀,跟着又要往脖子上抹。
尹燕冲上前,抢过断刀,耐心早已被磨得精光。她脸色铁青,用刀指着夫妻两人,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够了,姓杜的,别以为咱们成了亲家,你们夫妻就能在我的地盘上大吵大闹,惹恼老娘,我一样翻脸。”她单手叉在腰上,持刀的姿态十分熟练,艳丽的脸上杀气腾腾,女寨主的草莽气质更加显露无遗。
“嫂子啊,请原谅我们,这件事情我们先前真的不知情。”妇人哭得比丈夫还厉害,泪水媲美泉水,源源不绝。
“什么事情?”尹燕咆哮。
河东狮吼传遍府内,奴仆们早就习以为常,一发现情况不对,没人敢靠近大厅,立刻关门关窗,躲进房里做紧急避难,就怕遭到池鱼之殃。
杜家夫妇身为当事人,无处可逃,趴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把地板撞得砰砰乱响。
“我夫妇几日前收到丽儿的信,才知道她趁着客栈失火,跟着别的男人私奔,逃到关外去了。南宫大嫂,是我管教不周,竟养出这么一个违背婚约的女儿。”
“是我不好。”妇人抢着说。
“不,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他们先羞愧的说出女儿的罪行,哭着哭着,接着就转为争论是谁的错,辩驳是谁的管教不严,又是谁的血统不好,彼此争来争去,抢着要扛罪。
尹燕愈听愈火大,握着断刀的手,气得微微颤抖,发问的翡翠步摇金簪子也抖啊抖,叮叮当当的响,一只黄金绞丝风鸟更是抖得像是准备振翅飞翔。
听见自个儿盼了许久的儿媳妇,竟然悔婚私奔,她气得不断喘气,脸色绿得像池塘里的荷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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